《黄金时代》是我迄今为止看过的华语人物传记片中最棒的一部,甚至都想不出哪一部可列为第二名。
中国在宣传体制上的控制,“为尊者讳”的传统,喝狼奶长大的人们对人性理解之单薄、概念,再加上商业类型片之功利和八卦,因此,当下华文传记片就是一片巨大的洼地。
片子非常细致、立体地描绘出一个大时代,以及大时代背景下的人物群像,并将最特殊的主人公恰到好处地突出到位。
编剧一流,在向历史中的个人索要(出自个人偏见)真相的苦功之下(类似《罗生门》的做法),宏观处又保持了冷静,以及符合当代认知的基本判断。
在如此精巧戏剧结构的基础上,导演没被束缚住,因为稍一不慎,就会变成一个炫技的干瘪叙述,反倒在人工结构与人性细节、历史氛围之间,转换地异常自然,那些踏实下足功夫的舞美场景、服装,起了很大作用。
演员整体稍逊一筹,特别是许广平的表演者太北方化了,而张译演的那个武汉诗人,也太脸谱化,胡风的气质,怎么像个小商人?
但两个主演,还不错,算是撑住了。
这个片子很挑观众。
如果你对基本史实,那些标出名字的文人背景一无所知的话,你是完全看不懂的。
你指望一部描写复杂人物、复杂历史的片子在几个小时内做普及工作,只能说你心中对电影的定义太简单。
讲一个通俗易懂的故事、喜闻乐见的人物,不是这个片子的任务,那些通俗人物、故事在这个大的历史时段里,不是在用笔写作、用身体去实验、用大脑挣扎去投入时代潮流,他们都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与八卦小报的消费中消磨着人生。
可等你有了些史实准备,你会联想到这一系列文化人群在当下历史的选择,与49年后的命运抉择,一代热血精英如何被碾轧、粉碎,也可以看清楚今天在相同位置(所谓文化名人位置)那些人的干瘪、乏味、卑下、猥琐,一代精英尽毁尽失。
知识和文化的黄金时代,一去能再复返吗?
这个片子很挑三观。
如果你觉得女性天然就是男性的依附,男性的爱才是女性一生最重要的工作,你肯定会觉得,萧红真是No zuo no die,但如果你把男人、女人同等看待,你就能深刻体会到萧红从东北一个小县城里一路挣扎,在生命需要独自绽放的强烈需求,与下意识被一些“恶三观”捆绑之间的搏斗。
如果你还读过她的小说,也看过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你就会知道,而今的中国,那些大众文化、民间潮流中充斥的两性情爱观、家庭观,有多陈腐、多害人(男性、女性一起害)。
中国女性解放的黄金时代,一去能再复返吗?
这个片子很挑人生阅历。
如果你认为会打字、能囫囵说句完整话就叫有知识、有见解,那真是无法理解这群人。
那些真有天赋、才华,很早就跳到生活磨难中的文艺才俊们,情感模式、血液浓度、好坏标准,怎么可能会和动不动就“贵圈很乱”这种见识的人一样呢?
那些貌似复杂八卦的情事,我愿意把它当做理解人性复杂的路径,而不是指指点点的把柄。
片子讲的就是那个时代“知识圈、文艺圈”的故事,不是今天“办公室圈、白领圈、蓝领圈”的日常琐事。
那个时代的文艺圈、知识圈子当然有人事丑恶、阴谋控制,但从他们后来的人生经历我相信,大部分人是真得怀着一个理想,以及相应的天赋、才情,主动投身到兵荒马乱、朝不保夕时代的某个方向中去的。
他们拼尽全力是为世界贡献才华的,因此他们的命运浮沉痛苦挣扎就是代价,这和今天“知识圈、文艺圈”中的大部分人的名利第一,本质上是不同的。
中国文艺圈、知识圈的黄金时代,一去能再复返吗?
写几个让我印象深刻的片段和人物:1、鲁迅——明显是从萧红的文字中而来。
基本是一一对应文字叙述的近乎僵硬的概念化表演,但在我阅读了鲁迅大部分作品,并对其生平基本了解的基础上,反倒有种透过萧红眼睛去看鲁迅的效果,同时还与自我记忆中已有的东西进行了一番对比,间离之下,有种更深的代入感。
2、萧红和萧军起步阶段的艰苦——写字在任何一个时代,只有位于金字塔的那几个人才能真得以此为生。
所以反过来说,写字应该作为爱好,而不能作为功利谋生手段。
3、萧红洪水逃离旅馆——片尾又重复了一次这个场景,既写实又有很明显的隐喻。
每个建筑、广告、衣服都很写实,但是船夫船头的金鱼缸,整体洪水淹没街道的大视野,又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这也是整部片子又真实又间离的基调。
4、萧红萧军在哈尔滨看同仁们排演话剧——嗯,那就是一群文艺青年在一起做的事情,那个氛围极其准确。
5、萧红在鲁迅面前穿红色衣服转圈——拿不准是萧红真写过,还是编导的一次隐喻发挥。
光线温暖到迥异于全篇基调,让我联想到萧红一辈子得到的“爱”真少呀,在鲁迅这里,她得到了近似家庭温暖的爱(徐广平在画面右下角做着家常事)。
6、萧红临终——让观众跟着她一起呼吸到最终,冷静到有些无情。
我对萧红并不太了解,因为没读过她的书。
但是以前看过霍建起的电影《萧红》,对这位民国女作家很感兴趣。
当时看完电影的短评如下:“做工精致,但剧本肤浅,完全没看到一个‘赤裸灵魂’的萧红。
一个好作家的痛苦也许源自生活的凄惶与遭遇的不幸,但这种痛苦却不应也不可能仅仅停留在命运的浅层。
电影没能刻画出痛苦的升华与萧红才华的灿烂,仅抓取了八卦的表皮表演了一场平庸的爱情小品。
”所以对许鞍华的《黄金时代》和汤唯塑造的萧红,我还是有一点期待的。
电影三个小时,最大的成就我觉得有两点:1.伪纪录片式的叙事手法是很新鲜的,所有的人物都直面镜头和观众,打破第四面墙,直接诉说萧红,包括萧红自己。
这让我想起了关锦鹏的《阮玲玉》,把作为人物的阮玲玉和作为演员的张曼玉对阮玲玉的精神寻找一同展示,非常深入。
从电影这个特别的表现形式上说,《黄金时代》就很值得一看。
但这个手法的运用却并不完善,尤其在引入萧红开篇自白一点上,除了作为引子进入叙述之外,并未充分利用第一人称视角的优势自然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
萧红的自述是多余的。
2.把萧红作为一个人,她为什么是萧红表现得非常清晰。
这一点在与电影《萧红》比较后感受尤其明显——萧红的痛苦并不全来自时代与生活境遇,而是深深扎根于她自己的个性。
萧红的性格非常执拗、固执,认定了的事情可以不顾环境压力和人情世故一意孤行。
这就是我们说的“骨子里躁动的灵魂”,这样的灵魂充满痛感,必须激烈地活着或者死去,必须把生命力挥霍到最后一点一滴。
这样的人我是理解的,他们心里都旋着一个黑洞,必须竭尽全力去感受生活,必须无所保留。
这样的人有毛姆笔下《月亮与六便士》里的画家斯特里克兰德,有墨西哥女画家弗里达,有英国大提琴家Jacqueline du Pré,有中国的诗人顾城。
而所谓才华就是人心里这样的黑洞,压榨灵魂毫无保留。
才华是幸福,才华更是上帝的诅咒。
我觉得萧红在生活与精神上所遭受的痛与不幸,换一个时代她也还是必须遭受。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是在“寻找”不幸。
她必须这样激烈地感受生命,对自己和他人都不留余地,才有那样从骨子里涌出来的充满痛感的活生生的文字。
那是开在血肉淋漓上的自私的鲜花,开在永被诅咒的黄金时代。
电影的不足也是同样明显的,这主要在于编剧和导演两个方面。
编剧上,对萧红作为作家的才华与写作理念表现不足,尤其萧红与当时民国时期其他进步左翼作家之间的创造差别性表现不足。
对萧红的文学成就最后还来了个盖棺定论的大总结,是大败笔。
萧红作为作家在电影中的展示不足最大的后果是造成观众与人物的疏离——如果没有通过文字认识萧红,只看她这样的一个人,她真是非常不可爱的——没朋友、没责任感、私生活混乱、对民族国家的命运似乎也不甚关心。
所谓no zuo no die,仅仅通过行为认识萧红真的很难去理解作为作家的萧红(包括鲁迅当时为什么那么欣赏她)。
但萧红这个并不可爱的人物,她之所以值得理解,值得那么多人在战乱中为她年轻的生命而恸哭,却还是因为她的才华、她的视角、她在文字中所表露出的对这个世界一种深沉的痛与爱。
电影只在最后朗诵了《呼兰河传》的一小点文字,但就是那么一点点,都让人无限唏嘘,那皮肤的柔软和骨头的坚硬,那作为活着的无上自由。
导演上的不足有两个方面:1.选角。
汤唯的气质和萧红不符。
萧红这个人太有生命力了,表面的苍白之下她有一种狠,非常狠,对自己,对身边的人,她是非常自私的,所有的能量都用在生存和写作这两件事上了。
电影让郝蕾饰演丁玲,其实郝蕾饰演萧红才是更加合拍的选择,那种蓬勃于近乎丑陋的燃烧的生命力。
而汤唯的气质更静,虽然也有犟,但不是硬,不是狠(章子怡在《卧虎藏龙》里的玉娇龙也有到了南墙不回头的气质)。
2.掌控力。
许鞍华大概是不适合拍多角度多线程的复杂叙事剧本。
她的长处在细微处见真情,越没情节她拍得越好。
《天水围的夜与雾》她就没处理好,搞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这部也有凌乱感——当然这还是跟剧本没有聚焦在作为作家的萧红身上有关,但作为导演在掌控上,许鞍华缺乏大将之风,没在萧红动荡杂乱的生活中抽出一根最明晰的最具震撼力的主线索来。
虽然二萧的爱情是个主线,但二萧分崩离析的根本原因却暧昧糊涂。
归根结底,还是不够手狠,三个小时的片长啊,作家萧红的文字魂竟然没剥离明晰。
上次看三个小时长电影,还是看《霍比特人》,音响效果和打斗场面轰轰烈烈,看完倒也没有觉得累,可是这部片看完,感觉都需要担架把我给抬出去了。
大概还是太心塞,心理活动影响到血液流动,影响到身体机能了。
如果没有读过萧红的书就贸然来看片,恐怕会纳闷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拍悲惨的时代里这样一个悲惨的女子,整部电影的重点都不在她的才华,藏起了她的这个利器,你只会纳闷这从北到南的无尽漂泊是为了什么,这凄风苦雨的感情生活是为了什么,这些朋友接纳她照顾她又是为了什么;想看美女的人也注定要失望,大银幕上的汤唯苍白失血的两颊满是痘痘和雀斑,她总是那么苦,开头是穿着脏而旧的棉袍棉鞋,打着两条小辫子,后来是穿着极为朴素的不显身材的旗袍。
只有和端木在西安好起来的时候,因为端木是全剧里最布尔乔亚的一个,那时候的她穿着西装裙和高跟鞋,斜戴着窄边小红帽,是相当美妙的。
郝蕾演的丁玲非常丑。
田原演的白朗,袁泉演的梅志,也都非常不好看。
想看三十年代的旖旎民国风情的观众,注定要失望,大银幕表现的是肮脏、敝旧、落魄的民国——那也许是一个更为真实的民国。
原来编剧是李樯,这些肮脏敝旧的场面和人物,也都可以从这个源头去理解了。
他写过的最好的人物,是《立春》里面,破败的北方工业小城里的唱高音的王彩玲,是《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面,肮脏的上海楼道里面闪过的小骗子潘知常,写这些有弱点的、善良的、滑稽的、失败的小人物,是他的拿手好戏;然而萧红、萧军、端木他们,则在这些困苦、痛苦、在对普通生活的愚蠢和无能为力之上,有一个更为核心和宝贵的东西。
“那一种东西”,很遗憾,在这部电影里并没有真正表现出来。
就更别说鲁迅了。
这部电影里的王志文版的鲁迅实在太糟糕。
一个扁平的、话剧体的、刻板印象里的鲁迅,他说着鲁迅书里的句子,一个字都不改的,非常非常拗口,非常非常别扭。
抽烟啊,咳嗽啊,然后再像念话剧一样念出一句“鲁迅名人名言”,戴着慈祥的面具,完全是假人一样的鲁迅。
啊,对了,这就是我对这部电影最糟糕的印象。
里面很多人物都像是假人。
好像他们说着“名人名言”,穿着旧衣服,知道自己“在装一个三十年代文化名人”。
回到萧红这个人本身,她两次怀着孕换情人,对小孩也完全没有感情,这肯定是要受人诟病的。
可是并非每个女人都有很强的母性,她没有也就没有吧,要怪就怪没有避孕套的时代太可怕。
她其实一生都还是个小孩,渴爱,身边不能缺男人,感情也处理得不利落,永远需要人善后。
她当时和萧军关系不好了,就从早到晚待在鲁迅家里,善良的鲁迅和许广平都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才好。
所以也许她31岁去世并不是早夭,因为那是一个31岁的孩子。
有天才的,可爱的,也很残酷的孩子。
本文作者:梁文道前两年的时候,曾经有部电影以我们中国非常著名的现代作家萧红当主角。
今年很快又有一部电影上演了,就是《黄金时代》【1】,是香港著名的许鞍华拍的,也是谈萧红的一生。
那么关于萧红这位作家,其实在今天的中国文学史上面的地位,在我看来是有点尴尬的。
为什么这么讲呢?
就是几乎每一个人都觉得她是个很了不起的作家,但是另一方面好像又不是太多人熟悉她,有的人甚至以为她跟萧军两个是两兄妹,都姓萧,一个军一个红,加起来就是红军了。
那么有时候我们说她是左翼作家,那么形容到她好像是当时非常官方的一个作者。
所以在台湾曾经有段时间在台湾的文坛上,是把萧红当成是个禁书作者,因为觉得她是一个同情左翼共产党的同路人。
可是你如果真的放在一个非常正统的共产主义社会写实主义路线里面来看,你会觉得她非常非常偏离主流。
而且她的一生非常的短暂,才30多岁。
最后你再看到她的一生非常的漂泊,总是在饥饿、贫困、流离、逃难与疾病之中度过。
走过很多地方,当然中间还有很多的曲折的爱情故事,所以总的印象你就觉得萧红好像是个谜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礼拜就让我来跟大家一起来谈谈萧红。
但是我们不要关注她的人生,来谈一谈她的作品,尽管如此,我们很难绕过她的人生。
我今天给大家介绍的书,是这本香港商务印书馆最近大概又有一个小萧红热,所以重新出了两本书,一本是《萧红小说散文精选》。
坦白讲是不是选的特别好呢?
我是有点保留,但是反正是手边方便,就拿来给大家讲一讲。
我建议大家如果有机会,尽量多找几部萧红的作品来看。
萧红全集100万字,大家可能看不到,但是几部主要作品还是很容易读的。
市面上也有很多的精选,我就不一一在这里介绍了,那么重点是要先说回萧红是怎么样再被发掘的。
萧红在现代文学史上面,尤其是大陆官方的文学史本来就有一个地位,比如说是东北作家群体的一部分。
那东北作家群,其实是一批当年的所谓的左翼作家,比如说她,萧军、白朗、骆宾基、端木蕻良等等,这一批人。
但是也就是放在这一个边缘的位置,没有什么太了不起的地方。
大家也知道她跟鲁迅有很深厚的关系,接近于父女跟师徒之间,有人认为她在精神上是鲁迅的传人。
但是真正在现代文坛上面,文学界里面大家开始觉得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家,坦白讲有点像张爱玲,她同代的一个才女作者,两个都是出口转内销的。
怎么这么讲呢?
张爱玲我们晓得,现在几乎是大家当成一个教母级的作家了,没有人觉得她不好,读者也非常多。
那么萧红相对而言稍微寂寞一点点,但是这两个作家怎么叫做出口转内销呢?
是这样的,我们知道张爱玲首度被世界文坛肯定,那是由于已故的夏志清教授在他当年的那本《中国小说史》里面,把张爱玲推崇到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认为几乎是现代中国文学里面的一个最为崇高的一个地位。
然后他这番抬举,使得大家重新开始注意过去曾经被人当成通俗作家的张爱玲的文学价值。
然后慢慢慢慢,在台湾、在香港,越来越多的人爱读她,终于这股热潮回到了大陆。
好,另外再来看看萧红。
萧红主要是由于80年代,有一位美国汉学家,这个美国汉学家的名字今天恐怕很多中国读者都知道了,他就是葛浩文【2】。
葛浩文我们今天知道他,当然是因为莫言的作品的英译者,其实除了莫言之外,刘震云、苏童一大堆你数得出来两岸三地的好作家都是他在做翻译。
其实他第一个认认真真做研究做翻译是做萧红的研究,他70年代就开始注意到萧红的作品,尤其《呼兰河传》,他觉得太好了这个作品,太了不起了,就很想把她在美国文坛好好介绍一下。
但是当时后来夏志清他也承认,他说他的《现代中国小说史》漏掉了萧红是他自己觉得不可原谅的错误。
然而他又认为,你看夏志清说话的口气:“要是我把她写了,那葛浩文还研究什么呢?
”就这样,交给他后辈葛浩文研究。
刚才我们看到那个书影《萧红评传》就是80年代开始被翻成中文,在大陆、在香港、在台湾流传,大家终于又开始来谈一边萧红的作品。
然而这个《萧红评传》尽管写的非常学术性,但是很大部分是在谈萧红的人生的,萧红的人生为什么值得谈呢?
就像我们开始谈的,本身就是一个那个年代的一个缩影,是一个充满了战乱跟逃亡的,饥荒的在社会底层挣扎的这么一群人的一个人生的缩影。
那么又由于尽管她的作品自传成分非常高,但是你总觉得她很多谜团,她很多东西不说破。
很多人现在看她生前跟她的朋友向她过去的情人萧军的书信,或者看很多人对她的回忆,你就拼凑起来,这个人你对她印象不是很完整,相反关于张爱玲我们好像知道了反而更实在一些。
那么另一方面就是萧红也有很多的争论,张爱玲假如说很多人觉得她是在她爱上了一个汉奸胡兰成,她在上海沦陷的时期的时候,仍然在上海的所谓的敌伪刊物发表。
那么萧红有问题吗?
萧红的问题就在于,她好像从头到尾都不在一个正确的政治路线上面。
她好像一生之中还有很多感情的纠葛,据说直到今天仍然有人认为这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因此就好像贬低了她的地位一样,这些想法坦白讲,恰恰是萧红一生在努力跟她挣扎搏斗的对象。
就像今年另一部关于萧红的非常好的传记林贤治【3】先生所写的这部《漂泊者萧红》一样--“这种对女性的歧视,是她一辈子都在奋斗的一个对象。
”我们可以看到今天关于她的种种负面的说法,如果说她感情生活上比较复杂的话,我们幻想一下假如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一个男作家身上会怎么讲,我们就说这个男作家他真是风流才子啊。
那么甚至曾经有人污蔑萧红说她曾经卖身,你也可以想象,就算是真的,我们想象是个男作家,穷的时候曾经年轻的时候卖过身,我们会怎么讲他呢,我们会说他很堕落很下贱吗?
不会,我说这个男作家真牛,不只能写作,还能当男妓,身体真好。
·注释 【1】电影《黄金时代》由许鞍华执导,李樯编剧&监制,汤唯、冯绍峰领衔主演,超过30位明星倾情加盟,华人金牌幕后班底倾力协助。
影片以民国时期女作家萧红为主线,讲述了那群自由追求梦想与爱情的青年,那个民气十足、海阔天空的时代。
2014年10月1日,正式公映。
【2】葛浩文:HowardGoldblatt中文名是葛浩文,美国著名的汉学家,是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作品的英文译者。
出生于1939年,20世纪60年代服役期间在台湾学习汉语,后获得印第安纳大学中国文学博士学位。
目前是英文世界地位最高的中国文学翻译家。
他的翻译严谨而讲究,“让中国文学披上了当代英美文学的色彩”。
葛浩文的翻译清单包括萧红、陈若曦、白先勇、李昂、张洁、杨绛、冯骥才、古华、贾平凹、李锐、刘恒、苏童、老鬼、王朔、莫言、刘震云、虹影、阿来、朱天文、朱天心、姜戎等二十多位名家的五十多部作品。
【3】林贤治:1948年生,广东阳江人。
诗人、学者。
在他的写作中,文学和思想批评类的文章最有影响。
他的《五四之魂》与《五十年:散文与自由的一种观察》曾传诵一时。
他早年写作的《人间鲁迅》,以及不久前出版的《鲁迅的最后十年》,都曾引起广泛争论。
昨天看了《黄金时代》,想起我爸,我爸生前喜欢萧红,我小学时候还没看过《呼兰河》传,就先塞给我一本萧红的传记打发我瞧,书里写萧红逃离旅馆的那一段,是三郎划着船把她救出来的,但是看电影时,说是萧红自己从窗子里蹦下来的,我想这大概是指萧红自己争取的解放,这微妙的区别,意味很是不同。
我当年第一次看萧红传记的时候实在是个小孩子,现在想起来,她的很多事情都是知道的,但是对于她这个人,却始终说不清楚,因为她自己也不是什么都交代的很清楚,人没活完,东西也没写完,如果她活到写回忆录的年纪,对于自己的一生可能会有更清晰一些的描述,但是她只活到31岁,作家嘛,对自己的经历还是会很珍惜的,不会一下子都说出来,总想留着慢慢写,可惜就死了。
从这一点来说,我始终觉得萧红虽然总有预感自己活不长,但是还是希望能活得长久的,四十岁五十岁总该有的,所以留着些东西慢慢写,她始终是有一些令他死不瞑目的东西的,这东西就是写作。
这样就造成了世人对她的误解,不解,曲解,各种乱七八糟的解,不像一个老人,活得太久,写得太多,形象怎样都会渐渐的完整起来,或者她又是极普通,普通如一般的女工,太太,小姐,大家也就对给她盖棺定论没有那么热衷,死就死了,坊间八卦多一点也不过是个谈资,她的作品又实在是好,因此整个人就成为了一个特别矛盾的存在,人人都想解读她,觉得看清了她,有人用八百字的文章说,有人用三个小时的电影说,但是她这个人,始终还是一部分很清晰,一部分很模糊,人人都想给她盖棺定论,从女人的角度,从作者的角度等等,但没办法,最后的结果是,所有试图给她盖棺定论的人都死了,她的作品带着她的魂魄,继续活了下来。
从这个角度来讲,那些从八卦绯闻来点评她的专栏作家和李樯以及许鞍华做的是一件事,虽然前者是以消费为目的,后者是为了真爱。
整个电影用一种强势的,让剧中人物纷纷出来谈论萧红的方式,直接给萧红盖棺定论,特别是电影的最后几句,我从电影的一开头就明白了李樯的用心,但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直白,可见对萧红深爱,才会如此冒险,这样解释起来,电影所有采用的方式都是正确的,因为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来做这件事了。
想肯定一个作家的文学成就,这在电影中要怎么表现?
萧红也没有得过奥斯卡,得过诺贝尔,得过巴拉巴拉那些被世俗鼓掌欢呼的奖,完全没法表达啊,所以最后就是一帮人来谈论萧红了。
对比好莱坞的《美丽心灵》,最后表达纳什被其他的数学家接受,是纳什坐在俱乐部的桌前,所有人都走到他身边,把自己的钢笔放在他的面前(这是普林斯顿大学表达敬意的传统方式)。
——这就是显性的仪式感,但这些方法用在萧红身上,完全没可能。
所以电影是有很强的预设立场的,也是强势的,不由分说的,但是也就有它造成的隔膜和不快感,因为你让一些人来说萧红伟大,可是这些人是谁,观众都不认识,打了字幕也不认识,还要回家去翻文学史,这会让普通观众很郁闷的。
因此我一边是很喜欢这电影的,一边也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不喜欢它,因为它想解释萧红文学天分,这基本是个电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电影也是有电影的局限性的,因此看电影之前,立场本来就相同的观众,自然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因为终于有人说出了大家这么多年心中的话,而那些只是想进电影院去看一个女文青的八卦故事的,也可能会很失望。
何况即便是八卦,也其实没那么狗血,萧红的故事,除了十七八岁叛逆期的时候离家出走以外(具体原因我猜是豆瓣父母皆祸害小组里的那种),情史实在是素得很,不过是跟了个男朋友好多年,最后找了个相对性情平和软弱的男人结婚了罢了。
电影有很多是在东北拍的,我是东北人,代入感特别强,出来的时候给大家解释,不要怪萧红依附男人,萧红那个年代,女孩子和现在不能比,东北更甚,地主家的小姐,除了正式的嫁人,去当妓女,被包养,其实谋生能力可能还不如佣人家的女儿。
不过佣人家的女儿,也不过是另一个佣人,不像现在的姑娘至少能去肯德基打工,她连张爱玲都不能比,张爱玲身处全国文化中心,在上海写出来就立刻扬名中国,经济独立很快实现。
东北文坛本来就是边缘,更别提萧红一个出自东北农村的无名小卒,又是女人,在写作的初期,想靠写作赚钱养活自己,门儿都没有,还没人认识你呢就先饿死了。
所以那些批判萧红依附男人的,其实是对那个年代很无知的。
维吉尼亚·伍尔夫说过,写作是需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这是多少女作家不得不首先面对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张爱玲,萧红都是一样的,但张爱玲比萧红幸运,她投胎在上海,本身就是占着地利的优势。
出来的时候,姑娘们说在看萧红去世的时候哭了,我到没有太难过,我最鼻酸的点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是萧红和端木结婚的时候,萧红说的那几句话,她说我和端木不是激情恋爱,我想过普通人的日子,谢谢端木接受我,等等(大意),看到这儿的时候我真的眼泪掉下来了,因为我看到她的妥协,对平静生活的渴望,战乱,贫穷,颠沛流离的生活,爱情带来的千疮百孔的伤痛,从内到外把她消耗尽了,所以她其实还是妥协了,这是我在看这部电影时唯一没想到的,我曾经以为她从未妥协,因此这妥协,让我感到心疼。
每个写作的女人,都要解决身为女人和身为作家双重身份的矛盾,这矛盾张爱玲有过,萧红也有过,作为作家,她们天分极高,甚至没有几个男人能比得了,可是作为女人,社会要求她们必须要做小伏低,萧军和胡兰成都以老师的身份打压过她们的才能,如果不能从才能上打压她们,就从女性的身份上,在电影中有两次,身边的友人认真的对萧军说,你的天分不如萧红,你是努力,勤奋。
萧红尴尬的笑,萧军硬着头皮说,但是她也离不开我的帮助。
我们座在那一排姑娘都在笑,我心想,这话可真是要了亲命了,果然,下一个镜头出现,萧红就被揍得五眼儿青的出场了。
也许这才是最后萧红选择了温和的端木的根本原因吧,端木欣赏她的才华,也能够接受她比自己有才华,所以萧红做了当时的选择,虽然这选择也是不如意,但是我真搞不懂世人是怎么都理解成为她作的,她分明是为了过上安生日子,先安安静静的写作,向生活做出了妥协,所以我看得很难过,算一算当时的萧红大概二十八岁,她和十八岁的时候不同了,她追求爱情的心气儿也老了,折腾不动了,虽然一辈子最爱的就是萧军一个人,但是萧军实在是太暴烈了,最后她也就只好放弃了,但事实证明,这妥协也是行不通的。
就这么点儿事,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就被说成了作女呢,就算是二萧和端木三人同床过,其实也没什么狗血的呀,穷得叮当响的文艺小青年儿,想省点房钱,就挤着睡了,何况东北历来有全家睡大炕的,这是多么正常和纯洁的想法,我一边看电影的时候一边就想,就这么点儿事算什么事儿啊,搁一普通女孩身上,专栏作者们可能会理解和同情的显示自己的观念开放和宽容,到了萧红身上,就投射出了满满的恶意,说到底,她犯下的罪还是因为她的天分,她的作品留下来了,而这些八卦她的人知道自己永远都留不下来,所以他们要用八卦来贬低她的文学成就,她有什么罪呢?
她最大的罪过就是,身为一个女人,还名留文学史了,实在是可恶吧。
张爱玲也是这样的,她清清楚楚的明白世人对她的恶意,冷冷的活到老,活到死,她活着的时候,一言不发。
说到电影里对萧红文学天赋的定论——把萧红当成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作家去看待。
这才是我真正喜欢这部电影的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其中有两处,不煽情,不悲苦,简单单的聊了点文字上的事儿,可能很多人都忽视过去了,却让我这个写作的人,从心里感到温暖。
一处是萧红和端木在河边聊天,萧红说的一段话,大意就是他们说我写的东西不豪迈,但是我不Care这些,为什么要规定文章一定要怎么写呢,我坚信自己要写的东西,不会拘束自己……另一处是萧红对着聂绀弩大谈儿女情长的痛苦,聂绀弩突然对萧红说,“萧红,你是生死场和商市街的作者,你要往上看。
”就这两处,让我体会到了导演和编剧的用心良苦,他们对萧红的文学成就的理解是正确的,对她的身份认同的纠结也深深同情。
我的一个画家朋友曾经说过,所有的大师作画,落笔都是确定的,自信的。
这句话在写作上也同样适用。
作为一个女性作者来说,对自己的确定和自信就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在这个男性话语权的文学世界里,你的作品好不好,是以男人的语言标准来衡量的,由男人说了算的,所有的女性作者都面临着对自己性别上的不自信,导致文化上的不自信,对自己女性语言体系不自信,下笔不确定的问题,有的女作家在文章中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气”,尽力掩盖自己的女性特质,贴上胡子装男人,有的则反过来极力强调自己的女性姿态,写作的时候潜意识里装着一个男性的读者群体,是带着不确定和不自信的心理负担去写作的。
就拿我自己来说,我在她们那个年龄写作时,也曾经把别人评论我的作品“写得完全不像个女人,好像一个男作家的作品”当成一种夸奖,却不知道自己陷入的是文化上不自信的囹圄,最后这个问题,我花了十几年去解决它,才算想明白了,你是一个女人,如果你羞于以你自己最天然的面目示人,你不自信,你就永远写不出真正了不起的作品。
在中国的女作家中,我认为年纪轻轻,就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两个女人,一是张爱玲,一是萧红,都在写作的最初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或者可以说根本就从来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这正是由于她们有大多数人都没有的天才级别的悟性。
她们对自己文字上的自信,是完全天才式的自觉,根本不care男性的话语权,也不care别人看了这个文章后会怎么看自己,她们根本不屑于去写得像个男人一样豪迈,或者写得讨男人喜欢,不屑于强调自己的女性姿态,也不屑于掩盖自己的女性姿态,就那么自自然然的,浑然天成的知道自己该写什么,怎么写。
这是所有伟大作家才可能具备的素质,当你写作的时候,你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你是没有性别的,你就是一个作家,就像萧红说的,“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
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
”这也就是电影海报上说的,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的自由,可惜很多人不懂,还以为这句话是在歌颂民国的审查制度。
作为一个作家,萧红是伟大的,她在写作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的身份不确定性,但是一回到生活中就不行了,就矛盾重重,萧红在如何讨好男人,如何撒娇争宠,扮演好自己的女性角色,拿捏男人心理这一方面,简直是完全不行的,可是作为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女人,对女人的定位又决定了她不得不是卑微的,每个作者都要解决自己的身份认同问题,女人尤其难,再加上社会的束缚,要突破的心理枷锁要更多,摆脱被灌输,被洗脑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至少在作为作家的萧红身上,她做到了。
在电影的最后,看到萧红慢慢的合上眼睛,我有两种矛盾的心情,一种是觉得她实在是太年轻就走了,才31岁,如果她能够活得长久一点,也许可以找到身为“卑微女人”和“伟大作家”这两种矛盾身份的解决之道。
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实在太辛苦了,真的解脱了也好。
萧红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但是她曾经获得过很多人的帮助和肯定,和这个所有人都在讨论她的八卦,匆匆的写文章来消费她,却没几个人去认真读她的书的时代来比,她生活的那个时代虽然兵荒马乱,流离失所,但是对于一个写作的女性,男人们也能够看到并认可她的才华,同样用接纳一个真正的作家的态度一样接纳她,珍视她,这才是他们愿意无私的帮助她的原因,男人们的胸襟是坦荡和开阔的,他们的眼界和素养都是让人敬佩的。
鲁迅第一次见到二萧就拿出一大叠钱给他们贴补生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爱才,但是对年轻人的私事,没干涉过半句。
胡风肯定萧红的才华,也只是对他们分手表示惋惜,那些曾经帮助过萧红的男人,很多并非能从她身上捞取到什么好处,只是身为一个作家,帮助另一个作家,都说文人相轻,但是那时候大家相依为命,同甘共苦,人和人之间有温暖,男人们也有谦谦君子之风。
而在今人狭隘的见识里,这些则统统被解读为所有的男人都是想跟萧红乱搞男女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一边看电影一边就觉得,那个有懂你的人存在的时代,确实可以算是一个黄金时代了。
在电影的最后,编剧和导演干脆让剧中人物直接评价萧红的作品。
我听到先是一愣,然后会心的一笑,这个导演老太太和坏脾气的编剧也实在是太可爱了吧,你们鼓捣了这许久,又演了三个小时,还生怕观众听不懂,就这么直不楞登的往外说呀,这份苦口婆心的执着,真是让我觉得有点萌的。
虽然大多数人估计还是不会理解,这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那种扣人心弦的好电影,但是作为一个写作的女人,他们的这份懂得和慈悲,我心领了,并且知道这个时代还有他们这样的人存在,在那里想结个黄瓜就结个黄瓜,和我一样的臭脾气,也是件让人想想就觉得幸福的事呢。
写了这么多,都只是我个人,作为一个普通观众的一点感想,如果有人问我推荐不推荐这电影,我也不好说,我必须得承认这电影并不适合所有人观赏,但在我看来,也不算是文史资料片。
如果你是那种觉得一个黄瓜必须要开一朵黄花,接一个黄瓜的人,那你看了之后可能会很失望,如果你那种能接受它愿意开黄花就开黄花,愿意结黄瓜就结黄瓜的人,如果它真一朵花也不愿意开,一根黄瓜也不结,你也不会责备它,那么你就去看一看。
看黄瓜开不开花,结不结黄瓜,其实不需要事先阅读文史资料做功课那么麻烦,去看看嘛就好了,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什么都没看到,也是没所谓的。
我们知道,在小说里,人物往往是抓对出现的,比如《红楼梦》里黛玉和宝钗、尤二姐和尤三姐、芳官和龄官,比如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与白玫瑰,李碧华《青蛇》里的青蛇与白蛇,法海和许仙。
抓对出现的方式更易突出鲜明的人物个性,这种模式在影视剧中也有很多体现,比如都教授和富二代,花泽类和道明寺,弑君者和小恶魔什么的。
巧的是,萧红的生命里两个最著名的男人也是抓对出现的,那就是萧军和端木蕻良。
按照武志红老师的理论,成年后的感情经历是对童年的重建。
按照萧红在《呼兰河传》中所写,也如影片所反映的,在萧红的童年真正带给她幸福感的似乎只有祖父一人,而她的父亲暴戾冷漠(在电影里唯一的出场就是踢了萧红一脚),实在称不上什么父女情深。
因此,我们可以大胆假设,在萧红的情感线索中,与萧军这个粗线条的、家庭(可引申为家族)强有力的保护者、有暴力倾向的、不善于情感沟通的男性形象相爱,其实是她对童年的重建——重建与同样具备以上特点的父亲的关系。
这种重建最终以失败告终。
于是,萧红转而与端木在一起。
在我读到的诸多萧红传记、书信集以及其他文字中,萧红为什么会突然与端木相爱,实在交代得不怎么清楚,以至于我不太认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爱情。
我相信一种更合理的解释——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们正好捡到了彼此。
端木代表的男性形象完全站在萧军的对立面,他懦弱却温柔,退避却细腻,是重建童年宣告失败的萧红抓到的一棵救命稻草。
而我们是不是可以说,端木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贴合了萧红的祖父——她虽然疼爱萧红,但因为在萧红记事时便年逾古稀,很快就去世了,而且在家族中并没有话语权,所以仍旧无法依靠。
所以,萧红与端木的结合,是另一个维度上对童年的重建,即借爱情名义重建与祖父的关系。
我们知道,这次重建又失败了。
观影时传来几次笑声,其中一次是萧红与萧军彻底分开后,告诉端木她怀有萧军的孩子。
端木一脸纠结的怂样惹得影院里的江湖儿女们大笑不止。
那些笑声非常年轻,无所顾忌,说不定脑中已经闪过“接盘侠”、“喜当爹”等字样,欢乐得不得了。
在一片笑声中,端木不解地问萧红:“你怎么能跟这种人在一起?
”萧红没有回答。
萧红弥留之际,端木不见踪影的几天,骆宾基照顾她左右,问她:“你怎么能跟端木在一起三四年的?
”这两个问题,如同萧军与端木这对冤家一样,也是抓对出现的。
联系到之前种种——既然包办婚姻是错的,那么与爱慕的表哥私奔该是对的吧;既然私奔是错的,那么回归包办婚姻该是对的吧;既然与抽大烟的纨绔子弟在一起是错的,那么与有理想的热血青年在一起是对的吧;与莽夫无法厮守终身,那么翩翩少年总是可以相濡以沫的吧……结果,却总有人在终点处不解地问为什么,点醒萧红,原来摆在她面前的选项统统是错的。
但这一次,萧红没有沉默,她回答了骆宾基的问题,大意是说:当一个人骨肉很疼的时候,皮肤的疼也就不算什么了。
显而易见,萧红对于端木自始至终的不信任,不抱希望::冷清的新婚宴席上她便说对端木希求不多,只求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端木给怀着萧军孩子的她一个名分已经非常满足;千辛万苦搞来一张船票,端木走了,留下怀孕的萧红一人在兵临城下的武汉,没钱没米没住处,人问为什么端木自己走,她打个哈哈过去,不解释;产下第二个孩子,端木没有陪在萧红左右,承蒙白朗照顾,临别时,萧红说自己将孤独终生;弥留之际,萧红对骆宾基说,她与端木“终究是不能共患难了”……萧红从未真正像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一样需索端木的保护,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端木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和品质。
然而,关于萧军,病重时的萧红却说了这样一段话:……在那个时候,如果我拍一封电报给萧军,让他来接我,他一定会来的。
不过,无论是出于自尊还是爱情的覆灭,又或者根本是不自信,萧红并不曾发出这样一封求助的电报,所以我们将永远不能知道萧军会否真的如萧红所愿,穿过战火去救她。
当然,现实残酷,不知是福。
拣遍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红玫瑰与白玫瑰纷纷凋谢在了年仅三十一岁的萧红眼前。
天下之大,她却无处可去。
如果不在乱世,如果不是贫病缠身,萧红或许有足够的时间走出命运的迷局,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大轰炸到来前最后的宁静里,端木终于回来了,面无血色的萧红拿起他放在床头桌上的苹果,努力地啃上一口——见汪恩甲时,萧红在吃;偶遇弟弟时,萧红在觊觎别人的蛋糕;在关于萧红的文字中,我们知道,被丢弃在东兴顺旅馆时,萧红被别人门上挂的列巴和牛奶香馋得心猿意马,甚至想去把吃食偷来;萧军刚刚有了点小钱带萧红去开荤,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捞出的肉丸子;电影中,生命的最后,回光返照的萧红说:“好像完全好了一样,吃了这么多。
”吃,是一个人对生存怀有渴望的表现。
如萧红自己所说,这世界上终有令她不能瞑目的东西在,所以她并不想死。
她奄奄一息地对端木说“我也舍不得你们啊”,这个“你们”,未必实指病榻前的端木和骆宾基,而是指这纷纷的人世,和她三十一年的虽不漫长却格外艰难的人生吧。
就此,又要说到一次全员笑场,是聂绀弩旁白说萧军离开萧红后与王德芬相遇,二人厮守终老,养育八个子女。
“八个!
”我听到观众席上的小姑娘惊讶的低吼。
是的,即使在那样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年月,也永远不要低估人们对生的渴求和热忱,无论萧红,萧军,影片中的任何人,或者我们自己。
为什么几乎所有跟萧红有过一点点瓜葛的人后来都那么热衷于用文字悼念萧红?
当然,首先是因为萧红的文字穿越了时代和战火,最终留了下来。
另一个原因,是在这一批人中,只有萧红曾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个贫病交加生如转蓬的当下,已经是他们共同的黄金时代——她认出了风暴,这场风暴无关意识形态,只关于一个个鲜活的人,和他们的命运。
生,固然可爱,却极其艰难。
所以,劝萧红放下爱恨,专心创作,“越飞越高”的聂绀弩,临终前对妻子说:我想吃一个蜜橘,我很苦。
时代造就英雄,痛苦成就艺术家。
对于一个天才艺术家来讲,痛苦是滋养灵感的灵丹妙药。
对于一个不怎么有才华的艺术工作者来讲,有时候当他们的作品无法触动别人,别人便只好去对他们的勤奋和执着表示尊敬。
萧红是前者,萧军是后者,许鞍华也是后者。
电影演到将近结束,萧红去世,电影院里有人脱口而出:“可算死了!
”素质真差,但发自肺腑。
一部传记片给观者如此的感受就是失败,解释再多也没用。
这甚至可以看做是对萧红的侮辱也不为过。
许鞍华在采访里直说拍萧红是因为再不拍就晚了,拍完了又说拍怕了,再也不想拍传记了——抱着这样的心态,理直气壮地毁灭了一个很好的题材。
许鞍华本身的局限性太大,你可以说她本人的风格就是这样温吞白水平淡中见真情,但你这拍的可不是市井小民,而是传奇女文学家,切不同的肉还要用不同的刀法,婉约派的诗歌再妙也不适合粗犷大汉来念,没那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
《黄金时代》拍成这熊样,李樯在其中的作用也非常的微妙。
她们两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联手缔造了一部令人感到不适的电影,折腾自己,折磨别人。
【萧红与爱情】汤唯的问题不在于她的演技而在于她的外表和气质。
她太冷艳、太高雅,太不是萧红。
萧红本人给人的直观感觉是幻灭。
如果不事先知道萧红是个作家,那么没有人会过多去在意照片上这张平庸的脸。
对于一个有才情的女人来讲,没有什么比姿色平庸更遗憾的了。
丰富的内心导致她比一般的女性更加渴望高质量的爱情,可惜她甚至不能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萧红的社交圈很窄,她只能从她的倾慕者中,那些能听懂看懂她的男人里面,拣选出能愿意欣赏她、能照顾她、能支持她,而她自己也较为认同的男人。
萧红人生中的每一次转折,都关于爱情、爱情、爱情和爱情。
萧红若能活得久一点难说会成为中国的杜拉斯,年轻的帅哥们纷至沓来为她肝脑涂地,但是她30出头就死了,她的爱情都发生在十几二十岁,作为一个女人她还太年轻,困苦赐予她才华,而教训还未能给予她足够的智慧。
电影中多次直观地展示萧红在怀孕期间抽烟喝酒偶尔做爱,我认为不是一个好主意,更令人愤怒的是床戏还拍得这么难看。
除了那段什么也看不清的床戏,《黄金时代》中关于爱情的段落就是让她和男人一起走路、吃饭、奔波、再填上一点意义不明的小动作。
这些也许是爱情中的一些片段,但在传记片中,导演和编剧明明有极大的权利去诠释爱情里那些激情、迷乱、不忠、狗血、撕逼,用合适的力度和角度,刻画出那段传奇人生,又能使观者顿觉信服。
但是许鞍华和李樯根本就没有很好地使用这种权利。
【萧红与才华】再为自己的才华而自傲的女人,也不爱听到自己男人说“我是因为你的才华而爱你的”。
萧红到底多有才华?
并不是所有观众都是萧红的粉丝。
电影中有倾慕者为之着迷,有精神导师关爱提携。
而这些细碎的东西所展现的都是小才,与现在豆瓣上每天发点矫情文字的女文青相比高明不了多少。
萧红的文学天分是如何发掘的?
她是怎样写作的?
她的笔名是怎样更替的?
她的作品是怎样造成影响力的?
她在任教期间的风采?
她是怎样下定了决心跟了某个男人去了某个地方?
她作品的风格。
核心思想究竟是什么?
倒是天降奇才,突然有一段展现了萧红的裁缝能力。
什么合理转折都没有,长达3个小时的莫名其妙,这样的电影无法不令人感到焦虑。
【萧红的个性】电影里的萧红很混乱。
有时候是个憋屈的小媳妇,有时候是个俏皮的女孩子,有时候是个乐观的孕妇,绝大多数时候是个消化尼古丁能力非常强的女文青,而且这几点交错出现,相互矛盾,无论出轨还是被出轨,抑或大着肚子勾搭男文青,主要就是往那一坐,高冷。
你观赏着她的一生,却唯独感受不到萧红是个女作家。
影片中有几次表现萧红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孤身死去,而且言之凿凿。
关于她如何得知自己身体状况,又如何对男人绝望的,一概留白。
一片苍白,令人疲倦。
【伪纪录片】许鞍华试图把自己藏在一切背后,非常客气地将这部片子伪装成一部纪录片。
与其说导演的风格就是平淡,那我更认为她并没有这个胆量和能力去诠释萧红。
有几样我觉得特别重要的剧情被省略掉了——萧红被家中软禁,才有了投靠汪恩甲的下策。
萧红与萧军一度天作之合,为他换姓更名。
和文坛小伙伴们结社出册,在当时社会带来的巨大影响。
弥留之际写下那几句不甘的文字。
我不知道取舍和剪辑到底是怎么回事,剧照和预告中比较看上去比较精彩的段落在正片中都缺失了。
一个才女导演拍不好一个才女作家的缘故是什么?
可能由于其中一个根本就不是才女。
或者用电影里的话说,也许许鞍华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有才。
【黄金时代?
】民国文坛群像是这部电影的卖点,但这个标题回过头看看,也确是太大了。
王志文很惊艳,但是,是我错觉吗?
鲁迅先生和萧红一段拍得可比萧红跟端木约会有激情多了。
阅读任意网络百科萧红词条的心理快感大约是看一部《黄金时代》的10倍。
最后我只能说这可能是一个不错的戒烟宣传片,只是太漫长。
韩松落 三个小时,不觉得长,身为写作者,在《黄金时代》里看到的,是让我喉头为之一热的命运关键词:相遇。
河与河相遇,野火和野火相遇,人和一群人相遇。
相遇改变人,相遇改变时代,让蝼蚁变成神明,让绿皮火车变成银河列车999。
让一个东北乡下的小姑娘,凭借一支笔,凭借那些不起眼的字与词,火烧云、倭瓜花、河灯、小团圆媳妇,汇入洪流,在刀枪不入的历史上,留下一声咳嗽。
相遇之前,萧红的生活支离破碎,电影对此毫无粉饰遮掩。
未婚夫汪恩甲、表哥陆振舜,陆续出现在她生活里,或多或少,改变着她的生命轨迹。
但这些相遇,是生命准备期的相遇,是次一等的,狗粮般的,不足以喂养她。
她和他们相处时的顺应、懦弱、反悔、挣扎,所有这些显得狰狞,被人视为狗血的举动,是她对他们的不适应,是一个人被狗粮般的满足拘禁时的必然反应。
能够算作相遇的机遇终于出现,遇到萧军,遇到东北作家群,遇到该遇到的人,所凭借的,无非一支笔。
他们讨论读书写作、爱的哲学,排演戏剧,在新年夜欢歌笑语,在街头和另一群年轻人拥抱。
作家廖伟棠说,《黄金时代》里有一个青春中国,那青春中国,绝不是虚无的概念,就是这样一群人的拥抱,是他们交往中的灵光乍现,是琐碎谈话累积出的诗歌,他们因为写作相遇,相遇也成为他们写作的内容,他们的相遇像蝴蝶振翅,掀起风暴,至今不歇。
即便相遇,也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夭折、动乱、倦意都在发生,有人死去,有人被捕,有人悄悄退出那个时代,也有人谋求更大的相遇,例如萧红,她去了上海、青岛、武汉、香港,遇见鲁迅、许广平、胡风、梅志、丁玲、聂绀弩、舒群、罗烽、蒋锡金、骆宾基、端木蕻良。
所凭借的,还是那支笔,笔是咒语,是让人们一瞬间心神相通的魔杖。
所以,她的故事天然适合电影,她的经历,正是约瑟夫·坎贝尔所说的那种“英雄的旅程”。
有评论者认为,这部电影,罗列许多名人,更像一部社交史,但正是许许多多个萧红的相遇,成就了许许多多个“黄金时代”。
海明威从美国跑到巴黎去,和那一场流动的盛宴相遇;柯莱特从外省跑到巴黎去,和普鲁斯特、德彪西相遇;亨利·卢梭从海关收税员的职务上退休,和毕加索、阿波利奈尔相遇;还有罗克韦尔·肯特丢下锄头,从缅因州跑到纽约,莱昂纳多·科恩扛上吉他,搬进切尔西旅馆,紧跟着发生的,也都是生命爆炸般的相遇。
读他们的传记,看到他们艰苦磨练自己、遭遇劫难、贫困潦倒,饿到出现幻觉,我都毫无同情,我知道他们必然遇到相遇,天将降相遇于斯人。
为了出走,为了不断拓展生命的维度,他们抛妻弃夫、丢下儿女、欠债跑路、声名狼藉,他们无耻透顶,他们一点都不要脸,但和相遇之后的万卷诗书比起来,那都是细枝末节。
《黄金时代》最惊心动魄之处,就在于此,它没有回避萧红的戏剧性情感,给了她的情史以充足的戏份,但最终却用貌似平实,实则风雷激荡的笔触,写出了人们是怎么从五湖四海奔赴而来,最终汇聚成一块新的大陆的。
电影中,萧红死去后,丁玲、蒋锡金、骆宾基或者黯然神伤,或者悲痛难抑,那不只是本能的物伤其类,更是因为,他们所寄寓的大陆流失了一块,那是所有人的丧钟。
这样的电影,必然不讨好,但是,许鞍华在接受采访时,曾把《呼兰河传》和艾米莉·勃朗特以及赫尔曼·麦尔维尔的作品放在一起比较,认为它们都是“探讨生命里特别原始及不讨好的东西”。
这见解惊心动魄,也足以说明,即便在去世七十年后,萧红仍然能获得理解,相遇还在发生,和这样的相遇迎头相遇,是我们这镀金时代里,一道金子般的光。
对《黄金时代》,我的看法是:很难写,写得及格。
很难拍,拍得足够好。
为什么本子难写,编剧在采访中说:“萧红这个人物在剧本创作上存在相当大的难度。
萧红研究的素材主要包括:萧红作品如《呼兰河传》、《商市街》中对个人经历的回忆;萧红周围重要人物如萧军、端木蕻良等人回忆萧红的文字;萧红与周围人物的通信。
“人的真相是很难复原的。
”李樯解释说。
这些来自萧红或旁人的描述中,有太多主观的猜测、修正、粉饰、篡改,也有自我遮蔽,别人的遮蔽。
这直接导致萧红的“悬案”相当多,对同一事件有不同版本的“真相”。
在创作剧本时,选择某一个“真相”,也随之会产生一种对萧红及相关人物的判读。
”随便找一段故事来应证吧:“端木蕻良夫人钟耀群在其《端木与萧红》(中国文联出版社1998年1月版)一书第45―46页写道: 没有几天,曹靖华坐周恩来的汽车从武汉来重庆了,端木以为萧红也会来的,谁知曹靖华说,在武汉的时候曾问胡风,和鲁迅关系近的人,还有谁没走,可以坐这车一起走。
胡风明知萧红没走,却说都走了,没人了。
”但这件事被萧红研究者秋石反驳道:“在诠释这一事件前,笔者先说明一个事实。
一个当时武汉左翼文人所留存的资料都能印证的事实:1938年8月,置新婚不足三个月又有孕在身的萧红于武汉,端木蕻良先行去了重庆。
而此时的武汉天天遭受日寇飞机的轰炸。
端木此举受到了几乎所有在汉左翼作家的责难。
而且,令人不解的是,端木没有给萧红留下生活费。
对此,胡风先生率先表示了异议。
有关端木自己先赴重庆及不留生活费的事,当事人蒋锡金(他不仅与冯乃超等人承揽了萧红的食宿,而且为萧红担肩筹足了去重庆的路费和生活费用。
1998年5月、7月,锡金先生在电话中向笔者证实了此事)、高原(萧红哈尔滨早期好友,1997年10月9日,在其南京虎踞路寓所,老人接受了笔者的采访,并印证了一个事实:时高原自延安抵达武汉,见萧红身无分文,就把自己身边仅有的5元钱留给了萧红)等人都曾撰文予以说明。
那么,胡风到底有没有“明知萧红没走,却说都走了”,从而让挺着大肚子的萧红冒险乘坐拥挤不堪的轮船呢?
也就是说,是不是由于胡风的蓄意隐匿,使萧红失去了与曹靖华一起“坐周恩来汽车”撤离武汉的“福分”?
事实胜于雄辩,有关胡风隐瞒“萧红没走”的说法,是一个彻头彻尾子虚乌有式的杜撰:因为武汉“八办”和《新华日报》大撤退时的1938年9月下旬―10月中下旬,曹靖华根本不在武汉!
而且,曹靖华由他任教的“西北联大”所在地的汉中举家搬迁至重庆的日期已是在一年多后。
(引文略)”这样一个小小的事件都需要辛苦的考据才能接近真相,可以想见,编剧在面对萧红的各种谜团时抉择的艰难。
所以编剧采用了这样的办法:“既然有那么多因素组成了一个人,那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我想写这种不确定性。
”对于一些历史“悬案”的处理,李樯会安排多个版本的“真相”。
比如丁玲和聂绀弩为了让萧军和萧红复合,把萧军从延安拖回西安,却“撞”到了萧红和端木蕻良一块从房中走出来。
对于这个事件,三个当事人讲法都不一样,李樯就很客观地把三种讲法依次写在剧本上,以突出历史真相的还原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这是我对历史、人物的一种态度。
”在李樯看来,人们时至今日所获得的萧红形象,是经过旁人的演说、各种修正更改等等,逐步过滤而来的。
萧红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并不是李樯兴趣所在。
“我知道没有真相,一万个人心目中有一万个萧红的形象。
”李樯说,“我感兴趣的是这种过滤,也想将过滤的过程表现出来。
”这种做法,我认为是合适的,对萧红也最为尊重,但是,也有很大的遗憾。
这种客观谨慎、不敢多加演绎的态度,让影片过于克制收束,只能在细节上稍微做些补充,人物不够立体,情节里也没有一个集中的段落能更深入地感染和打动观众,观众不是文学研究者,并不会满足于“考据和过滤的过程”,其实可以在大体客观的基础上,重点发挥一两场的戏把整部片子“拎”起来——“艺术的真实”也是真实。
总的感觉,编剧还是有点被故纸堆打败了,说“越接近萧红越觉得虚无,原来那个饱满激烈的女权主义者消失了,代之以一个平凡的、碎片化的人。
”问题也在这里:《黄金时代》里的萧红,的确不够饱满激烈,而过于秀气、文雅、平凡和碎片化了,更多的是一个凄凉的女人,而不是又天真又复杂、又直接又敏感、富有才华的作家。
所以说,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保持对人物的第一感觉是很重要的。
萧红在一个无爱的家庭长大,是一个无根的、不会回头的人,年纪轻轻就果敢地跟有妇之夫私奔——除了爱情,还因为无家可恋可归,让她可以全然地豁出去,随波逐流也好,只要离开家就好。
她有时是“低”的,但绝非忍气吞声的弱女子,除了在政治和写作上自有主意,即使是在二萧爱情中,她也并不那样“温顺”,是有着自己的骄傲,敢于当众驳斥萧军的,这在蒋锡金的回忆文章中有所体现: “饭后闲聊着有时也抬杠,有一次竟把萧红气哭了。
那是萧军故意发的谬论,他提了个问题:什么样的文学作品最伟大?
大家就闲聊起来。
可是他忽然发了个怪论,他认为:文学作品中以长篇小说为最伟大,中篇小说次之,短篇小说又次之;剧本要演出来看,不算它;至于诗呢,那最不足道了!
他又联系了在座的人,举例道:“我写长篇小说(他那时正在续写他的《第三代》),最伟大;Domo(指端木)的长篇小说给日本飞机炸掉了(这大约是指他的《大地的海》,已交给开明书店出版,听说在江上被炸掉了,他正唉声叹气,下决心要重写),那要写出来再看;萧红也要写长篇(那时她已经开始写她的《呼兰河传》,写了一章多了),我看你没有那个气魄;锡金写诗,一行一行的,像个什么?
”他翘起了个小指头:“你是这个!
”我懂得他在逗我,没理他。
可是萧红和却与他争论起来,萧红最激烈,用许多理由对他进行驳斥,也说了些挖苦的话;Domo不搭他的茬,却绕着弯儿说萧红是有气魄的,不过那气魄还没有充分地显现出来。
我也搭上几句,说他简直胡言乱语。
抬杠抬得很热闹,大声吵吵得有些像吵架了。
这时胡风来了,问我们吵什么,问明白以后,他笑笑说:“有意思,有意思,你们说的都有合理的地方,下一期《七月》可以出一个特辑,让读者参与。
可以写出来,加讨论。
快发稿了,你们都写出来,三天后我来取。
”“争论”结束了,他也告辞离开了。
三天以后的上午,胡风来取稿,谁也没有写,可是萧军却交卷了。
胡风坐在我的床上翻阅着萧军的稿,边看边点头,说:“对呀,对呀!
”我们惊讶了,问怎么能说对呢?
胡风说:“读几段罢:衡量一个文学作品可以从三个方面,一是反映现实生活的广度,二是认识生活的深度,三是表现生活的精度,……这对嘛!
”萧红一听气坏了,大叫道:“你好啊,真不要脸,把我们驳你的话都写成你的意见了!
”说着就涕泗滂沱地哭了。
萧军大模大样地说:“你怎么骂人,再骂我揍你!
”萧红还是哭着,握拳狠狠捶他的背,萧军弯腰笑着让她捶,说:“你们要打就打几下,我不还手,我还手你们受不了。
””这一段如此生动,也能突出萧军萧红在精神上的交流感,比单纯让萧军说一句“我一直是欣赏她的创作才能的”有力得多。
片中那段搞笑的话剧也完全不能体现作家群的才气,其实编剧可以精心设计一场热热闹闹的、有深度又有生活感的谈话群戏,这在蒋锡金的同篇文章中有现成的素材:“我们的生活仍是很和睦的。
有时还唱唱歌(中国的、外国的,萧军还会唱京戏、评戏和大鼓书),跳跳舞(二萧都会跳却尔斯顿,还会学大神跳萨满舞),引得同宅院的邻居孩子都扒着窗户看;也时常开玩笑和抬杠。
我们议论中外古典名著和文艺问题,讨论时事和分析战局,谈到如果武汉守不住,大家怎么办?
有人说,可以组成个流亡宣传队,虽然只有四个人,倒还多才多艺,能唱歌、朗诵、演戏、画画,能写标语和传单,还能写文章写诗,大概流浪到哪里都能拿出一手;有人说,如果不行也能开个饭馆,干重活萧军能包了,上灶有萧红,Domo和我可以跑堂,保证能把顾客侍候好,我们还能创出几样名菜来,比如说“萧红汤”。
其实那就是一种俄国菜汤:白菜、土豆、番茄(或胡萝卜)、青椒、厚片牛肉大锅煮,也可以加些奶油和胡椒面。
这在上海叫“罗宋汤”,哈尔滨叫“索波汤”。
易做而好吃,营养也丰富,内地人不懂得做,可是他们还喜欢吃。
”生活贫瘠困窘,但在精神上,他们是富足的,年轻人,又是有才华的年轻人,应该留下更兴高采烈、火花四溅的场面才对。
这也才更符合许导心目中的那个时代精神。
【补记:看了纪录片《她认出了风暴》,发现这一场戏其实是拍了的,但从片段看来冯绍峰和汤唯都演得不是很好,很可惜。
最终也被剪掉了。
】尽管本子整体有点平淡,但好在细节细腻、丰富、生动,画面优美有诗意,拍得足够好,演员也很努力,制作相当精心,所以《黄金时代》仍然是一部值得去影院观看的片子。
有一场戏印象特别深刻,萧军从当铺赎回棉袄,萧红喜滋滋地穿上,抬手穿袖子的时候不慎碰到头顶的吊灯——接下来是一个仰拍:俩人拥在一起,明晃晃的吊灯在背景来回晃动,整个画面一下就活了,如果把吊灯的动感引申为俩人生活的动荡,也很贴合。
还有一个细节,香港即将沦陷,骆宾基和端木抬着萧红上船,黑暗中船夫做了个要钱的手势,点好了才让他们上。
形势如此危急,细节却仍然一丝不苟。
真实感,时代的真实感,就是靠这些一丝不苟的细节烘托出来的。
还有影片常常出现男人随手给萧红捎来几个水果,那么平常的苹果、梨,在影片中却格外鲜亮,是困窘暗淡的乱世里一抹亮色和温情,很自然地就把当时的时代氛围传达给了观众。
更不必提最后骆宾基买糖、吃糖、流泪、回顾的那几个镜头,是又自然又巧妙的设计。
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第一次读到《生死场》的情景。
还是高中生的我,在书城晃荡,随手拿下一本萧红,坐下来,一气读完,惊为天人。
那样触目惊心,却又那样美,被扎扎实实地击中,前所未有。
《呼兰河传》更让我确定,这是我最喜爱的女作家。
她的短篇虽说没有长篇那样惊艳,但她在我心中的地位依然无改。
至于那些风花雪月,当时就搜看过她的传记,所以这次也并不新鲜,对她的理解也没有新的视角,我想,大概这部《黄金时代》于我,只是完成一个久远的心愿吧。
即使如此,这部有缺点的电影,已经非常努力。
《黄金时代》绝不是什么烂片,而是有诚意、有门槛、不媚俗、坚持并完成了自己的创作理念的电影,它的艺术价值,并不能因为不符合部分观众的预期,或者与某些创作者的理念不同,而被否认。
但愿票房好一点,毕竟文艺片能找到7000万投资不容易,希望用心和努力的电影人能得到回报,让他们有机会可以继续做、更自由地做、做得更好。
ps.写完后看到一篇专访:萧红侄子独家点评《黄金时代》,里面也提到此片不容易,有遗憾——尊重史实,但创作不足,对于萧红作为创作者的刻画不够,具体可见:http://www.dzwww.com/yule/yulezhuanti/mtcbg/201410/t20141002_9803334.htm10月8日补记:没想到这篇文字引来这么多有质量的评论,再加上这几天看的其他的一些道德批评或者史学文学批评,更加体会到了编剧的难处,也更加理解了他的创作意图。
史料客观谨慎地呈现,一方面是尊重历史人物,另一方面是引导接受者来填入自己的理解和判断,是看起来更具召唤力的结构。
但是,编剧称想摆脱“以往传记片的漩涡”,认为“像和不像”是“特别表面和肤浅”的问题,而观众参与建构的多面化的萧红才是历史人物真正的面貌——这一点我不能同意,即使编剧再怎么自以为客观谨慎,都是经过了自己的主观选择的,目前这样“平凡、碎片化”的萧红同样接近编剧心中最像的萧红,注定会以一种强加的先期的方式引导观众,这样依然会落入传统传记片的窠臼。
要做真正的实验,要从形式到内容一并进行,而非以看似先锋的形式,仍然服务于内容传统依赖史实的传记。
而即使是李樯所谓的“传统的传记片”,主观性故事性更强一些的传记片,就不会引发观众的建构了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平铺直叙没有高潮,编剧说“不是非要给你一个肉身的情感和激荡才叫高潮,高潮是你看完这个电影,可能几天以后仍然萦绕在心头,这才是最高级的高潮。
”他的“高潮”大概指的是看完后有情感上的余感,思想上有追索吧。
可事实上是,很多观众刚走出影院就已经没多少印象,也没有多少回味了。
观影中没有一个情感的激荡,“余感”从何而来?
本来就不是以思想性为主的题材,又想让人进行多少追索呢?
还能“萦绕心头”的,大概是像我一样,因为评论而出来评论,要评论而必须要回想的了。
(以上资料来自于编剧接受的采访:http://www.entgroup.cn/news/Markets/0822106.shtml)
今天匆匆赶到PALACE ifc影院,进场前又点了个sausage set,落座时正片已经放了十分钟,于是,我从萧红萧军相遇的一幕开始,欣赏这部即将全面上映的话题大作。
有不止一位网友评论到,这是一部《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的萧红版。
我觉得这是偏颇的,不仅侮辱了萧红的智商,也低估了许鞍华的野心,甚至还诋毁了汤唯的美貌。
不管萧红在个人感情生活上多么艰辛曲折,作为一名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女性主义色彩鲜明的著名作家,她的文字与思想显然比某些家长里短和八卦绯闻更值得人去描摹。
一边看着银幕上汤唯和冯绍峰在脏乱差的东兴顺旅馆里滚床单,一边啃着酸酸的sausage,我坚定地认为这并非影片想要表达的重点。
狡猾如片商,加场床戏就多一个话题点;观众也是实际,没看到汤小姐的床戏就好似值不回票价。
时势使然,算了,继续看吧。
程小姐一段,汤唯大度面对“小三”,不卑不亢;武汉渡口一段,汤唯身怀六甲摔倒露宿一夜,潇洒浪漫;待到延安与萧军分手一段,剧本为了满足我们这些民国八卦考据癖的嗜好,特意来了一出罗生门式相互矛盾的分手戏码演绎,体贴如狗。
我还是能理解的,这都是铺垫。
何况,为了让我们体会到萧红作品的力量与深度,电影时不时会让萧红独坐陋床,一灯如豆,劲笔疾书,而汤小姐则向我们徐徐念出《呼兰河传》中课标要求背诵的好词好句: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
鸟飞了,就像在天上逛似的。
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
一切都活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在影片中段,萧红萧军遇到了鲁迅先生。
于是我们看到甜蜜的小两口三番两次的前往周家拜访、吃饭、聚会。
师徒四人谈论着的是绿听子的烟与白听子的烟,是周海婴长大了要自己改名,是萧红的红上衣究竟好不好看。
惊喜的是,我们看到了鲁迅先生走路开门、吃饭打嗝的特写,看到了广平先生做饭端菜、忙活家务,我想,这便是编剧李樯一直强调的历史中的“饮食男女和日常烟火”了。
那么有人就要问了:鲁迅先生如何支持和指导一众左翼青年作家结社、写作的事迹都到哪里去了?
这不重要,而且容易虚,电影要实不要虚,是宁可要汤汤水水的实,也不要假大空泛的虚。
而更加惊喜的是,我们看到了伟大的鲁迅先生使用白话文书面语,竟能与现代口语化的萧红萧军交流零障碍,这实在又是另一重意义上的银幕奇观了。
当端木趁萧红情伤之际趁虚而入,耍了点隔空握手的把妹技俩,成功地娶走了萧红时,幕下的观众仿佛纷纷体会到了点什么,在心中啐道:肯定长不了!
萧红命真苦!
巧的是,片里的一众人物,丁玲、聂绀弩、胡风夫妇也纷纷跳出角色,直视观众,以对着《艺术人生》专访摄像机的专业口吻与表情,向我们诉着萧红的苦,诉着端木的不靠谱。
于是观众们的情绪便随着萧红境况的变化而作着上上下下的起伏,一波三折。
萧红私奔了,自由;萧红孩子死了,苦;萧红受照顾了,人间有真情;萧红病入膏肓了,怎么《呼兰河传》的内容还没念到……尽管影片风格上是文艺化的,但我们还是能体会到台湾八点档苦情剧里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缠。
正在我内心百转千回之际,在汤唯美丽的回眸一笑过后,影片戛然而止。
步出2号厅,看到《黄金时代》大大的海报,心想,这真是极漂亮的,时代感与书卷气的大方结合。
汤唯也真是大明星,演了三小时,还是魅力四射。
麻麻 传记都是靠演员撑起来的 没什么好说的 直视镜头的叙述暂时适应不能
许鞍华表面上反思自己,实际上是尬聊,明明自己都不了解那个时代,演员跟导演探讨,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还老说人不对,感觉不对这个那个的,属于有点不要脸了
1. 伪纪录片的叙事手法有新意;2. 清楚表现了作为一个人的萧红是怎样的个性--固执、激烈、柔软和黑暗之痛;3. 对作为作家的萧红暧昧不明,多采取侧面评价手法,结尾的盖棺定论是大败笔;4. 汤唯的气质与萧红的激烈生命力有差异,郝蕾反而更为合拍;5. 许鞍华对复杂视角人物的把握缺乏力度,剪得涣散。
说好看的,你评的是人还是剧情?
之前看过萧红的生平,汤唯和我想象的萧红略有差距,不过事实证明汤唯确实适合大荧幕偏文艺一些的角色。萧红有自己的追求和抗争,无奈一直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简直是个渣男收割机,可能和她从小爱缺失有关,遇到一点温暖就奋不顾身跳下去,舍生忘死的爱着,却一次次被辜负,落得个英年早逝浮萍一生。但想来,如果没有这些困苦的遭遇,没有这些丰富的感情经历,她未必会写出那么多优秀的文学作品,从而千秋万岁名。有人会说,为什么她要一直靠男人,为什么她要那么作。但生在那个动乱的年代,男权的时代,她的悲剧不过是生不逢时。都说乱世出文人,那个动乱的年代,是民众的苦难时代,却是文人的黄金时代啊。正如她在《呼兰河传》里所说,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以为得意,不得意怎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材料再多,也未必能写出好文章。
那些说此片是探索和创新的人应该多看看“阮玲玉”:同样是不幸女性传记,李樯的剧本只敢把历史的缺页空着,最后完成的还是整本流水账。伪采访手法更加无法和“阮玲玉”使用演员视角来复述和增加人物深度相比。最后请告诉我——萧红(除得肺结核外)到底不幸在哪里?
要看到影片做的一些不同的尝试。没有上帝视角,而是以萧军、白朗、丁玲等不同当事人的讲述,以伪访谈的方式。通过他们的作品,书信,回忆录各种方式拼出一个萧红,好像史料的汇集,让影片更有真实感。即大家说的舞台味、间离。或者也是这个原因,过度的客观让影片太陌生,观众无法代入,也就缺少触动
真想去大东北!冬天的时候去,愿意冻死在那里,就冻死在那里,不愿意冻死,就在雪地里躺一会儿,躺够了爬起来,嘎吱嘎吱踩回去。。。。
用拍摄手法的冷静来塑造客观叙事感,却不能磨灭许鞍华对萧红隐隐的女性主义塑造。无论如何也是一部佳片。
本片所呈现的高度理性及其节制无疑是许鞍华作品最风格化的标签。这不是一部通过剧情推动、复现历史和情绪卷入来迎合观众的通俗传记片,却是一部运用间离效果、叙事视角和表演层次来捕捉微妙的实验艺术片,加上摄影、配乐、收音、服饰等各种细节的拿捏,让我在三个小时里享受到了太多乐趣。香港【the sky】广州【UA花城汇】
不是很好看,但也觉得不难看。人们最可能诟病的应该是叙述方法,但就跟我们写论文一样,除了萧红的作品以及他人文章里的断篇,萧红用这样的方式来讲或许更好。汤唯和萧红总有种对不上的地方,王志文的鲁迅就真的太神似了。最后所幸人们记住了萧红的绯闻,也记住了她的作品。
反正我是睡着了。
如果说社会动荡,国家惨遭入侵对大众来说是最糟糕的时代,那么它对文人与英雄来说就是最好的黄金时代,正是因为各种碰撞才有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创作和思潮,百家争鸣如此,民国亦如此
喜欢汤唯,长得很文艺!
不想给差评,但是... the forth wall不是你想打破就能打破,形式大于内容总会出问题。看完像温吞水,什么人物也没塑造好。真是纠结,能看出来主创用心的态度,只是这种尝试未免太任性了一点
这种人生片断的堆积即便是加上了间离的独白也不过是自说自话而已。
话剧的很多编剧手法被移植进来,但缺少了话剧的爆发力,细琐的片段让人物太过扁平,反倒是鲁迅成了唯一丰满的角色。
片子想客观的讲述萧红,甚至使演员抽离开剧情以角色口吻直接口述萧红往事,但这种既主观又客观的奇葩方式真的令观众也跟着抽离剧情。剧本的结构李樯费尽心思倾力打磨,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不错,几处情节转合也颇有水平,避免萧红一生成为流水账。看完依然不懂萧红,也许这也是电影想要呈现的客观吧。
没有《阮玲玉》的温度,只有舞台剧的演绎,正史野史个人史删减史交织穿插,放在cctv13比cctv6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