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钢琴教师带着孩子,从大城市首尔来到过世的丈夫的故乡“密阳”来生活。
逃避过去伤痛的阴影吗?
那又何必来这个处处都可能回想起丈夫的地方呢?
这个选择本身就是矛盾的。
如果内心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继续在首尔生活下去,有何不可?
如果生性敏感脆弱,需要借由外部环境的改变,来回复元气,那来“密阳”,岂不是自己为难自己吗?
其实,在哪里生活不是一样呢?
从一开始的这一步就走错了。
这个矛盾的选择实则是女主人翁内心不彻底逃避的外现。
如果她是我的朋友,我会告诉她,拜托你赶紧换个地方吧。
如果只是电影,我会说,恩,这是一个足够有戏的情节安排。
如果你心里有一个痛,那么就大大方方把它摆出来,看得清清楚楚的,像钟表匠拆卸一个钟表一样冷静和耐心。
如果你想藏着这个痛,那么生活会出其不意地来冒犯你,借此来暴露你的问题。
果然,作为心灵最后依托的孩子,也死了。
悲情,绝望,怆然,在她生命里灼烧。
她走向了宗教。
唱圣歌,祈祷,平静而欢乐。
直到一天,她去看守所决定去宽恕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
出乎她意料的是,凶手也皈依了宗教,一如她的平静和欢乐,并说上帝终于宽恕了他,而她的到来正是上帝宽恕意旨的示现。
她怒了。
上帝为什么僭越了她宽恕的位置,如此轻易地让罪犯获得了心灵的平静,而自己却还为丧子依旧隐隐作痛。
上帝为什么这样不公呢?
在她的预设里,凶手处于一个痛苦和悔恨的状况,会令她更满意。
“他应该下地狱呀?
他怎么能复原得比我还快?
他遭受的痛苦远不能与我的痛苦作一个平等的抵消啊!
”在她宽恕的姿态尚未摆好,凶手就已经被上帝宽恕了。
她开始怀疑上帝。
她用身体引诱牧师,试图以性的不洁来损毁心目中信仰的洁净。
她在一个宗教场合,偷偷更换了作为背景音乐的cd。
那歌里唱到:“爱是假的,微笑是假的……”在尚未对信仰有足够清晰认识的时候,信仰就破灭了。
是信仰的错吗?
不是的。
是人的错。
信仰并不是一个精神按摩器。
她还惦念着自己的痛苦,她的恨还在隐隐作祟。
宽恕吧,宽恕的地方没有痛苦。
不宽恕,只能为难自己。
你是天下最痛苦的人吗?
拜托,一把年纪了,就不必过于自恋了吧。
“無上真我即是光,我們的靈魂是由光構成的;藉由冥想這個活著的光,我們就可以重返天堂樂園。
我們來自于光,來自于光永恒存在的地方。
”--湯姆士福音十年前崔真實與全度妍在韓流第一波「星夢奇緣」里相逢,劇集播出后,崔躋身韓國一線女星,全如同劇中星途黯淡的“順愛”一角,淹沒在眾星之中。
十年後,崔遭流言中傷身死,全超越亞洲受封戛納,被譽為韓國驕傲。
這人生的吊詭,猶如「密陽」(SecretSunshine)片中那束上帝的光芒,是上帝的意旨,“充滿你看不見的東西,但是它確實是在那裡。
”「密陽」的哀傷淡婉而絕望,因之申愛所對抗的敵人是上帝。
她曾經皈依上帝,作為失夫失子的心傷止痛藥,讓她滿懷恩惠,前往監獄準備寬恕殺死兒子的罪人,卻意外得知罪人已經在上帝的感召下獲得安靜。
申愛一直隱忍的情緒崩潰,在她看來,失去心愛的兒子,唯一釋放她所忍受的無限悲傷的出口,便是以自己的手,親自赦免罪人。
但上帝已經先她而行,他給予罪人的平靜甚至于申愛。
罪人“臉色很好”,申愛卻因為失子的悲傷面色慘白倒地,她無法忍受上帝的這種安排,不禁質問“要我如何寬恕他?
在我還沒有寬恕他之前,你已經寬恕了他,我還能寬恕什麽?
”據說崔自縊前天,接到造謠者的來電,造謠女子承認自己的錯誤,祈求崔的原諒,但崔一直沒有想開,她認為自己的聲名已遭嚴重敗壞。
螢幕前作為一位明星的風光,家庭里卻收到丈夫的冷酷拳頭,崔的人生落差,也許更讓她珍惜自己作為公眾人物的聲譽,但流言讓她的聲名千瘡百孔,無數人在這千瘡百孔中尋找嚼舌根的樂趣,如同一個茶余飯後的黏軟口香糖。
崔的痛苦無法忍受,但造謠者卻祈求通過她的原諒來獲得平靜。
申愛通過對抗上帝的使者來表達對上帝不公安排的憤怒,她盜竊,是對上帝教人不可偷盜的反詰;她勾引上帝的使者牧師,直戳教人不可穢淫的上帝的臉;她打碎為她祈禱的傳教組織的窗玻璃,她朝上帝的組織扔石頭,乃是扔向“有罪的上帝”的墳墓。
她甚至通過割腕自殺,來讓上帝看見,即使她無法通過以上種種贏過上帝,但她仍可以自戕肉體,以自我的結束對抗上帝的安排,她痛苦扭曲的臉,向“上”質問:你看到了嗎?
細細密密的陽光,上帝的意旨填實人間的每一個縫隙,人與人之間互相靠近的距離就那么小,但是申愛絕望憤怒的情緒卻無人能拯救。
這日光里隱藏多少微小秘密?
應該還有宗燦(宋康昊 飾)對申愛莫名但堅持的愛情。
申愛在日光下剪頭髮,宗燦幫她拿起鏡子,頭髮一絲絲一縷縷掉在地上,鏡頭的結束處是一地沙子在燦爛溫暖的陽光里,些微晃動的陰影透露了微風的痕跡,一切不論巨大或微小的生物都生存在這“什麽都沒有”的陽光里。
崔亡逝在深夜的浴室里,混合織物升華了她的生命,光是上帝第一天的恩賜,當上帝收回一個人,一切光的消失都在黑暗里。
“凡有耳的人要聽好!
人的內在有光,這種光會照亮整個世界。
如果沒有讓內在的光散發出來,世界將變成黑暗。
”--多馬福音---原文來自 Amanda|滿眼煙花:http://chengkaiamanda.blogbus.com/logs/30127769.html
- 單以《密陽》一片的成績論,已足斷言李滄東是當代亞洲影壇最出色的導演。
- 能夠生產一部像《密陽》這樣的電影,並且獲得國家與國民的尊重與重視,也足證韓國電影無論怎樣過熱過剩,已無愧於本土的歷史與文化。
- 《密陽》不是一部反宗教的電影,絕對不是。
它甚至從來沒有質疑過宗教(有過質疑的是片中的人物)。
它探討的是信仰(faith)的問題。
不獨是對神的信仰,還有是對人的信仰。
- 探討的意思就是提問,審視每一個可能性。
信仰是一種必須經過scrutiny的自主的選擇。
沒有質疑的信仰只是一種盲目的迷信。
它又是一種責任的承擔,而不是一種對神的依靠或仰賴。
明乎此,申愛(全度妍)皈依宗教其實只是另一次的逃避(一如她來到密陽,其實是為了逃避喪夫之痛)。
她周邊的那些教徒們,特別是那個藥房的老闆娘,都是盲目的迷信者(李滄東不是沒有他的幽默感的:有什麼比藥房更適合來比喻這些把宗教當作止痛藥來販賣的笨蛋?
) - 申愛問:「神在哪裡?
我沒看到!
」她後來摔倒在地上(李滄東就是一個這樣細致入微與不著痕跡的作者!
),抬頭時看到教會的橫額,便以為「看」到了神。
諷刺的自然是:救贖其實一直都在她的身旁(那個魯頓得毫不起眼的宗燦),她卻自始至終沒看到,一如最後一個鏡頭裡照在那角落裡的密陽。
- (是以鏡子 ——「看」的象徵,由頭到尾充斥著電影的每個段落。
)- 全度妍讚:大概再沒有第二個女演員可以有她的能力與魅力演活這個角色。
她讓我切切實實地感受到申愛那份心如刀割的絞痛。
- 報導說:她最初接到劇本時婉拒了演出,原因是害怕自己演不來。
我猜她是害怕人物的那份痛楚。
不是說笑:演這個角色是會死的。
就以教堂裡申愛淘哭那場為例。
那一聲聲內心像被撕裂成碎片似的嘶喊,你能想像會把演員折磨成什麼樣子嗎?
(我想起了林權澤的傑作《天涯歌女》裡那一闕闕道盡了天地不仁的歌曲——同樣的聲嘶力竭,同樣的教人不忍。
)- 得獎後,在不同的場合,全度妍的回答都是:「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我進步了!
」——不僅是得體,而且是多麼humble的一個演員。
- 跟她一樣humble的是宋康昊。
換上是我們的演員,宗燦的角色恐怕會一個接一個的辭演。
因為表面上看都沒有戲演。
是宋的謙卑,演活了一個謙卑的小人物的偉大。
- 可以跟這樣出色的演員合作,簡直是一種幸福,一種blessing。
- 給我?
可以死而無憾了。
第13届#法罗岛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第1个放映日为大家带来《密阳》,下面为大家带来前线小城居民们破碎凌乱的评价了!
我们敏熙:感受心痛。
西来的宗教终被东方式的“斩断情丝(执念)”战胜。
压迫感太强,让人也如女主角般喘不过气来。
法罗岛帝国皇后:在我没有原谅之前,没有人有资格替我原谅,更没人有立场劝我原谅,罪人也不配得到原谅。
宗教非信仰,信仰需要虔诚,宗教则可带有私欲,强行信仰只会反噬信仰。
杰夫江:对上帝是否存在的讨论,在东亚电影里实属罕见,相当大地提升了这部韩国“苦情类型片”的看点和韵味。
画外的上帝从来不响,画里的爱又对不上焦,在哪里才能找到阳光呢。
巴黎小情歌:阳光普照却如此讽刺,一个始终在逃避现实的女人,不过是自我保护的方式。
或许生活中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为了保护自己逃避现实,不堪面对生活的一切、而寄托于他物,只是最后都崩塌,毫无依靠。
松野空松:从这部我似乎对上帝信仰得到新的理解:一个人信仰上帝,是因为他是自私的,因为他想要自己内心平静下来才会去做出善的行为,因为自己有所求,如果这个行为无法带来内心平静,他还会信仰上帝吗?
蝠蝠:文学不能改编的地方,是用字句堆砌起的独特情感壁垒,在文字的包围之中,读者以想象来丰沛对世界,救赎,绝望的定义,而影像往往或直观或含蓄,观众的想象力被扼杀,这正是李沧东身为导演的不完美之处。
莫扎特仑苏:与其想要逾越人性不如接纳它,跨越人性而显现出的神性只是形式上的表象,多数借助于外物而实现精神超脱的本质都是自欺欺人。
“你知道大家怎么称呼你这种人吗?
俗人”。
一种反相,俗人超越圣人拯救雅人。
曲有误:前面有多明亮,后面就有多疯狂,小镇中快速传播的流言蜚语,悲剧发生后再次逃避,用之前所不重视的宗教来麻醉自己,实则心魔难除,罪孽难消,上帝取代不了自己内心的伤痛,只能尘归尘,土归土,埋葬在无人的角落。
Outisss:李沧东的电影无论是剧作水平上或者演员演技上都非常的高质量,前半部分我非常喜欢,中间突然转到宗教上面让我措不及防,而这一段也让我对整部电影的期待值大大降低了不少,后半部分处处都揪人心弦,充满了各种对于人性深刻的剖析,沉重感充斥着整部电影,让我看完久久不能回神。
RIVER:前半部分略显滞重,最喜欢的依然是李沧东镜头下的克制,所有的情绪都一度被压抑在安全线下,却又在猝不及防中突然爆发,张弛有度地玩弄着观众的心理,对宗教的刻画立场暧昧而不乏思考,最终还是落脚到女主角心底的一片荒芜。
全度妍极具说服力的表演让人切身体会到女主角的悲痛与压抑。
飞飞:宽恕与救赎,宗教与反宗教。
“我得到了上帝的爱,上帝让我爱所有人,所以我决定原谅你,可是你怎么可以说你已经被原谅了?
”人生极致的痛无以开解,宗教根本上无法消解最深刻的痛处,但没有宗教,仇恨无法被驱逐,层层的矛盾包裹着人性的挣扎。
全度妍姐姐真的是个妙人,每一场感情的处理都恰到好处。
Bob_Chow:虽观感上不及《燃烧》,但文学性极强,其中能感受到各类刻意的省略和复杂的矛盾。
道德的批判或是宗教的负面印象都不能概括全篇,阳光是否作为私人的上帝,密阳又是何种存在。
修车行老板和上帝的形象有重合也有出入,究竟是批判上帝的抽象存在还是将其塑身成人,如耶稣降临人间。
生猛有力,可惜个人对全度妍的表演不算欣赏得来,否则将更震撼。
余韵极长。
盆满钵满赵+:太讽刺了,本想把信仰上帝当作一个出口,努力扮演一个信徒妄想解脱所有,却发现宗教也成为罪人为自己开脱光明正大的庇佑所。
“我都没有原谅我自己,你特么凭什么原谅啊。
” 但是从主观的角度上看,对他们两个来说,宗教也都是解脱自己的工具。
但是,这个上帝呢,只是自己的神,没有绝对的公正,也没有绝对的“一视同仁”。
唉,我们就是需要懂我们的而不是善良爱我们的烂好人。
因为对于所有人,我都说不出口啊。
Bwheat19920313:电影名贵为“阳”,整部电影的环境也没有一个雨天全是明媚无比,但整个人却异常痛苦。
那光芒灼烧得越强烈,被堆放在黑暗处的痛苦就越庞大。
她本来就是个很脆弱的人,可这世道却要将她维持着自己正常的救命稻草一根根拔去,那最后剪掉的头发被吹进杂乱的荒地,就好像破碎的心在火炉里燃烧殆尽。
不论是那些不解事理过分冷漠的旁人、那看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毫无用处的宗教、还是那看起来熙熙攘攘却“死寂无比”的小城,所有的一切都把那看起来能照到地上的阳光团团封锁。
本该普照的阳光却变得隐秘,站在下面,浑身发冷。
欧.尹:李沧东第一部,也不过是迷影以来第三部韩影,每一部都有宋康昊,我佛了...一个司空见惯的苦情故事,中间笔锋一转去讲宗教,无论是情节铺陈还是人物刻画都有较大问题。
似乎导演是为了植入对宗教的批判而刻意设置了这个在小城发生的悲剧,若这么来看,本片前一个半小时实在是充斥了大量的缀笔。
而后半程的宗教批判看似精准,实则仍浮于表面,代入到密阳语境后更觉格格不入。
宗教题材还是让伯格曼或布努埃尔去探讨比较好。
全度妍的演技是本片少有的亮点,有多处高光时刻,但仍无法引起我的共鸣。
我并不讨厌本片,只是认为它太平庸+无聊。
George:《燃烧》的时候的感受就是李沧东在刻画人和社会的幽微关系上真是叹为观止,而《密阳》无论是对于城市、社会、家庭的刻画,导演的细节做得太好了。
可能抵达了影像的某种限制,联系导演的意识,更是令人想到一些最伟大的作家。
人太卑微,再伟大的成就也只是脆弱的成就,通过作假和忘却,我们才能找到所谓真理与安宁。
《密阳》绝不是可以用“韩国式批判”来概括的对宗教的道德/规范批判,而是一种尼采式的《真理与谎言的非道德论》:在高扬的晴空下是一场庄严的游戏,这里的欢乐和拯救运行良好,没有幸福,但却有避开不幸的机制。
李沧东镜头下的就是人和她所发明出来的这个骗局的那样一种张力,割腕后的女人和燃烧的男人,都是前社会的人。
Pincent:开头那样亮色的自然光真·暖阳暗示着同宗教的宿命缘分。
儿子的事件击垮了一位母亲,在盲求了上帝之后同以前当面对自己言恶语之人也能因宗教得缘一起吃泡菜锅,那场戏全度妍拿捏得极为到位,笑得投入但始终带有一丝病态和疯狂,也预示着后来的内心崩溃被掏空。
“神怎可能在我未宽恕他人之前就宽恕他呢”,在教堂里向上帝拷问(字面意义),而上帝沉默。
一个本是无信仰者的重生、质疑和崩溃,如同往空壳里填满又被抽空一样残酷。
伯格曼、施拉德后第一次看到亚洲电影探讨上帝是否存在的话题。
李沧东太高级了,切口足够小,留白足够多,专注人物内心,相当克制,并不说透,镜头围绕角色,而抛给观众的疑问又相当沉重,那缕阳光是什么呢?
密阳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上帝就在身边吗?
阳光能照到每个角落吗?
自我剪发也许预示着重生,身边有人,也是希望。
#FIFF13#DAY1的主竞赛场刊评分将在稍后为大家释出,请大家拭目以待了。
李沧东的《密阳》,我觉得他表达的主题是:一个落后闭塞的小城是多么恐怖。
看《绿洲》时也隐约有这种感觉。
这一部里表达的更彻底。
但两部电影他都有意把这个表达隐藏在一个主要矛盾后面了,《绿洲》是残障人士性权力为主要矛盾,《密阳》是以基督教传教与信徒的信仰破灭为主要矛盾。
落后闭塞的小城的特点好像在社会学中颇多人研究,大致就是这里的人和人是没有秘密的,人们从小到大都在一个地方长大,没有离开过。
因此目光短浅,每日生活枯燥乏味,没有什么精神生活,聚在一起就是家长里短,总是企图干预别人的生活的同时自己的生活也被干预。
一个“外人”来到这种地方要格外小心,因为外面世界的一切规则在这里都不再适用了。
外面的人来到这里,正如一个肥美的羊羔走进一个本地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个主题在《Straw dog》(稻草狗)和《杀人不分左右》里也表达过。
李申爱怀着疗伤的心情来到密阳这个地方,在她内心里,首尔是生活压力大,人情冷漠的大都会,根据后面情节可以补充出一些线索:她丈夫,一个来自密阳这个小地方的凤凰男,在首尔拼杀,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她出身首尔,不顾家人反对因为爱情嫁给了凤凰男。
后来他出车祸死了,她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
于是变卖家产带着儿子离开首尔,去到丈夫的家乡密阳--一个他在首尔感到累时念念不忘的世外桃源。
带着这样的美好想象,她来到了密阳。
可是密阳并不是像她想的那样山明水秀,民风淳朴,人杰地灵。
刚刚相反,这里经济落后,百业凋零,大街上的招牌恶俗难忍,娱乐基本靠喝酒,八卦和吼卡拉OK。
人们毫无审美可言,生活辛苦而麻木。
鲁迅应该是第一个正视故乡的作家,其实童年的故乡,在一个人长大离开去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后,多半会变成这副场景。
(也许沈从文的故乡除外)。
但她还没有从失去丈夫的悲哀中回过神,想着总归是个安静的没有人认识的可以让自己重新开始的地方。
因为她不懂得如何在这种小地方生存,不小心露了富(投资房产),很快她的悲惨生活雪上加霜,儿子被老师绑架杀害(也许因为他看到了老师的脸)。
走投无路的她,皈依了宗教。
人们悲伤无法释怀时是最容易加入宗教组织的,因为那是人最脆弱的时刻,而宗教组织的集体生活既可以转移注意力令悲伤随时间消解又提供了集体的温暖,让脆弱的人好像找到了依靠。
宗教本身没有问题,慰藉悲伤绝望的人,是宗教存在的重要作用之一。
问题出在这是一个闭塞小城的基督教组织,李申爱用她首尔的背景入了教。
起初她对宗教的怀疑是普通人都会有的怀疑,传教的人告诉她:你看那束阳光,上帝就在那束光里。
她问:既然上帝那么全知全能,为何要让我儿子死,我儿子那么小他有什么罪?
传教人答不上来,唯有说:上帝自有他的安排。
宗教有很多作用,也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楚,我无意在此文讨论,但是在密阳这种地方,宗教的作用更多表现为“麻痹人民的鸦片”(马克思语)。
人们用宗教给自己的悲伤和不如意做了了结,在集体中得到照应和温暖,欺骗着自己在这种地方辛苦而麻木的苟活下去。
但李申爱不同,她不能满足于鸦片的作用,她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天国真的存在,上帝真的在一束阳光中),并且真心的投入了,她的宗教感是比当地任何人都高级的,所以她提出去劳教所原谅杀害他儿子的凶手--连牧师听到后的第一反应都是大吃一惊(我靠,不是吧,你来真的?
随便信一下骗骗自己就好,干嘛这么当真呢?
当真你会痛苦的!
),但他们还是陪她去了,她去到牢房,看到杀人凶犯皮光肉滑神态自若的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因为我信了上帝,每天祈祷,上帝已经原谅了我,赦免了我的罪。
她的信仰在那一刻崩塌:我都还没原谅杀人犯,为何上帝已经原谅了他!
(当然,她对宗教的理解也是错误的。
上帝并没有原谅杀人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还是会下地狱的,只是他自我欺骗着可以更好的生活下去)。
其它人不想也不会破坏自己的“信仰”(自己建立起来的虚假的幸福和满足),只有李申爱开始了自己的探索,她要和上帝作战,先是引诱了牧师和她发生关系(结果牧师还真的觉得上帝在看他,硬不起来)后来又自残,最后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出院后她和上帝告别和命运和解了。
最后的镜头,她对着镜子自己剪头发,画面落在庭院里杂乱荒芜的一角--正如密阳的生活一般。
也许她不得不皈依这种生活,也许她会选择回到首尔开始新的生活。
这里导演并没有明示,我的理解是她会离开的,因为她在理发店见到杀人犯的女儿,她在叛逆少女时期失去父亲后生活更加糟糕,被人欺负,可能也欺负人,最后进了少管所,学了剪头发,她已经早早加入了密阳人的悲惨生活中,我觉得李申爱的哭和发怒离开,并不是基于她父亲杀了她儿子的愤怒,而是对此地人命运与人生的愤怒,替这个女孩儿感到悲哀。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宋康昊演的这个人物,他是密阳人的一种代表,欺软怕硬,但内心还是比较善良的,所以,他在当地其实有点儿被边缘化。
其它人物的选角也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和张艺谋早期电影里出现的中国人一样,饱经风霜,愚昧而执着。
辛苦而麻木,在宗教活动上亢奋无比,他们正是基督教本地化需要捕捉的信徒。
他们不会真正去理解教义,对他们而言,信教了首先会有一些具体的好处,加入组织更有安全感,其次教会活动是他们贫乏的日常生活的唯一精神慰藉。
李沧东曾任韩国文化部长,他的好几部电影其实都在隐晦的反应韩国的黑暗面,愚昧落后的民族文化民族精神。
他拍的非常好,无论艺术性还是批判性都极高,韩国真的因为他的批判就受伤了吗?
恰恰相反,这些年来,在这批导演和其它文化工作者的努力下,拥有创作自由的韩国文化,无论在歌曲,综艺,影视剧还是电影上,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成就斐然。
李沧东在一篇访谈中认为,好的表演必须要有好的剧本支撑,“剧本要给予角色层次、起伏和厚度,拥有丰富的表演空间才能让演员得以发挥实力”。
《密阳》以主角情感的起伏变化为依托的剧作,透过全度妍收放自如、真实而富有感染力的表演得以诉诸银幕。
全度妍的表演,演出了李申爱的情绪变化过程:从初来密阳时为了融入这座城市,内心的努力和隐忍,到儿子遇害后的心灰意冷和歇斯底里,再到信仰上帝后麻木却快乐着的状态,最后信仰破灭逐渐堕入绝望。
如果以“好的表演不是模仿,而是反应”这一标准来衡量全度妍的表演,我想,全度妍在此片中的表演是这一标准的典范。
同时,她的”reacting”透过一些非常微妙的肢体动作表现出来,并且她对这些肢体动作的控制收放自如,角色的潜意识和情绪很自然地就流露了出来。
在此,我想以全度妍的“手”为例,分析她对李申爱这一角色的演绎。
在影片约前1/4部分李申爱初来密阳的一段,李申爱作为大城市来的钢琴教师这一“外来者”身份和密阳这座城市的关系,给人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这种别扭,在我看来来自于申爱那种多少有些居高临下的态度而产生的与这座城市的距离感:她想融入这座城市,但她又看不起这座城市的人。
全度妍用手演出了这种感觉。
首先,很有趣的一点是,在这一段里,申爱和密阳的人相处的时候,总是两只手合在一起,或抱着手臂,或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臂上。
这不易察觉、下意识的动作给人一种她和身边的人的距离感,她双手合围,似乎在自我保护,表明缺乏安全感和对环境的信任,无法放松下来。
其次,在对话戏中,全度妍的手部动作也充满了戏剧性,暗示着什么,塑造着申爱这一角色的形象。
如果说对话戏中,演员的倾听很重要,那么,透过全度妍细微的手部动作,观众可以窥察到角色倾听时内心的波澜。
在申爱的弟弟和申爱谈起家里的父亲时,申爱一直把手搭在桌上,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摆弄着什么 ;然后弟弟又问申爱搬家的原因,申爱则再次强调了(她认为的)她和丈夫深厚的感情,此时景别拉近,观众得以进一步看见她的手,她一边说,一边双手继续在做出细微的动作。
全度妍通过手的拇指和食指的摩擦,将申爱倾向于回避事实的潜意识表现了出来。
透过这个小动作,观众可以感受到李申爱这一角色性格的某些方面。
当申爱和弟弟在宗灿招待的饭局上,宗灿一边打电话给老板,申爱一边听着,侧着头,右手在后颈慢慢地来回摩挲:她或许是无聊了,而这种无聊又夹杂着些许对宗灿市侩气的鄙夷。
全度妍的这些手部动作,都是非常自然、符合真实的:当一个人紧张、无聊或者想要回避时,人的手部总会不安分。
人在交往过程中手部的动作和姿势暗示了他/她当下的心理状况,由此我们可以窥见这个人性格的一些方面。
如果说影片前1/4部分全度妍用手的表演表现出申爱这个角色的气质性格和处世态度,那么在影片的两次转折发生后,全度妍也通过手表现出了申爱逐渐放大的痛苦。
在遭受儿子离世的打击后,她内心的痛苦通过不仅通过精神上的心灰意冷,还通过生理上的不适表现出来:惊慌失措地给儿子办完死亡登记后,她的手按住胸口,一边喘气咳嗽,似乎胸中有极大地痛苦在膨胀,使她难以忍受。
然后她走进教堂,一边咳嗽逐渐到失声痛哭,一边手紧压住胸口,接着抓住衣领。
直到牧师把手放在她头上,她气息才逐渐平缓,手才松开衣领。
在这里,“手”放在胸口的动作传递了她生理的不适,这种生理的恶心来自于内心无法排遣的愤懑和痛苦,如果缺少手的动作,或许她生理的不适和精神的痛苦就无法传递出来。
其次,角色表现哭泣表达悲痛有无数种方法,现实生活中每个人失声痛哭的形态也不一样,而在此,全度妍通过“手”捂住胸口或者抓住衣领的动作表现出来,这个动作,在我看来,之所以显得自然真实,还因为这个动作是内在于角色的:申爱是一个总喜欢抱着手臂的,有些缺乏安全感,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女人。
正是因为之前的情节里申爱的手部动作暗示出她的性格特征,在此通过紧压胸口或抓住衣领的手表现角色心中的压抑和悲痛也就显得自然合理,并加强了观众对这一角色性格的印象。
很有意思的是,接下来的一场戏讲述申爱信仰基督教之后的改变,她一边和教友聊对上帝的信仰,一边手压在胸口上,这个角色无意识的动作,也似乎在传达着些什么。
李沧东谈自己是如何指导演员时,说过:“事实上,我没什么特别的演员调度方法,我不会去告诉演员他们要演什么、他们要做出怎样的表情或肢体动作去如何诠释一个角色。
我只是会不断跟他们说要‘进入角色’,变成电影中那个确切的人物。
”全度妍在《密阳》中表演,通过手部动作展现出李申爱的内心世界,而这些动作又是那么细微和连贯自然。
以手来呈现出角色的内心的痛苦,与其说这是申爱的痛苦,不妨看作这就是全度妍在表演过程中当下的痛苦,她和角色已经融为了一体。
和妈妈一起看完李沧东的《密阳》,看完她一直在追问我,你看上帝就是不存在的,导演是不是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果然被李沧东一语中的,看完这部片子,不信基督的人一定会认为这是一部反基督教的影片,而基督徒看了又一定会很不舒服。
李沧东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回答的很巧妙,当然曾经韩国文化部部长的位子让他害怕他的回答被人更多拿来做政治上的解释。
实际上要说这部片子和宗教无关那绝对是在扯谈。
李申爱死了丈夫带着儿子到丈夫的出生地“密阳”,然而没想到的是,她的儿子却被人绑票最后撕票,尸体被扔在河里,凶手是儿子的老师。
经历到人生最大痛苦的她被当地的一名基督徒传了福音,之后她在宗教信仰里得到了安慰和平静。
就在这时她下了一个决定,要去监狱宽恕那名杀人凶手从而宣传上帝的爱和福音,但没想到的是,那名凶手虽然在监狱里但却红光满面,原来他在监狱里也信仰了神,并且得到了神的宽恕。
这让李申爱大受打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仰彻底崩塌。
之后她做出种种奇怪的行经去挑战上帝的存在。
我觉得此片最巧妙的地方在于他最大程度的暴露了基督教教义中争议最大的赎罪漏洞。
李申爱信仰上帝,因此她觉得要“爱自己的敌人如同爱自己”,所以她才会去选择到监狱里宽恕杀人犯,但问题是这个宽恕只是单方面的,她通过宽恕这个行为得到心理上的补偿,但实际上,她却不认为上帝会宽恕他的,但实际上又是怎么样的呢,李沧东在这里做了巧妙的安排,这个罪人也恰巧信了上帝,这里就进入了基督教"因信称义"里的概念,天主教里讲究功德赎罪,马丁路德改教后被提出的"因信称义"却不同,只要向上帝真心忏悔就能蒙准上帝的恩赦。
李申爱信仰彻底崩塌的原因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罪人也可能信仰上帝,并且在她没有宽恕他之前,上帝就可以先宽恕他。
于是李申爱质疑如果罪能够轻易就被赦免掉,那么长久以来她忍受的痛苦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里提到了痛苦的意义,这是我觉得本片里李沧东最想表达的一个东西,李沧东很显然觉得痛苦是有意义的,这部电影的第一个镜头,是隔着车窗仰拍天空,最后一个镜头恰恰相反,是俯拍地面。
中间没有隔离物。
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呢?
李申爱一直在寻找生命意义,她来到丈夫的老家“密阳”,就是要寻找生命的意义。
一直寻找生命和人生的意义,是所有人的目的。
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地过去。
李沧东认为一般人觉得人生最大的意义存在宗教里,许多人在人生的某一点中最终会寻找宗教得到依归。
然而李沧东更多的想表达的是,不管上帝存在不存在,人生的意义都不在天上,而是在现实里。
虽然现实本身丑陋而粗糙,却是生活的基础。
但是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李沧东想要抛开宗教去讨论人生命痛苦的意义何在,但是在影片的最后,他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所以有很多人不喜欢这个结尾 ,我认为并不是大家希望让李沧东给出上帝到底存不存在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在于对痛苦意义的追问。
李沧东曾在北京电影学院做讲座的时候就这样说到,他说他本人不信神,但是有宗教性,他说美国有个机构进行过有关宗教的一项调查,他的问题并不是直接问你有没有宗教,而是问你觉得人生中经历的痛苦有意义吗,如果回答有的话,那就是被认为是有宗教性的人。
如果拿这个问题问他的话,他也会回答有。
因为他觉得人生中经历过的痛苦是有意义的。
他说他就是想通过他的电影给观众一个答案,对人生经历的痛苦的一个答案。
很遗憾的是,在密阳里,我们看不到这个答案。
如果他想给出的答案是,抽离掉宗教后,人生的痛苦将不再有任何被寄托的可能。
它仅仅成了单纯的痛苦,一种无法避免而又绝望的痛苦本身。
"密阳"的意思是秘密阳光,但我更喜欢它另外一个解释,"阳光密集的地方",在《圣经》里《创世纪》永远是最让人着迷的,"要有光",耶和华大声地下达了他的旨意,于是便有了光,光代表的是生命的开始,是生存的希望,正如李申爱第一次来到密阳的时候透过车窗看到的那一屡阳光,她说她喜欢密阳不仅是因为这里是丈夫的家乡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可以在这里重新生活重头开始,而在影片的背后阳光被投上了阴影,然而不再看得见阳光的李申爱最终去哪里找寻她所不断在承受的痛苦的意义。
李沧东狡猾的避开了。
也许这是一部关于信仰的电影。
信仰往往开始在我们流离失所的时候:五伦纲常,离别悲欢。
在追求的过程中人开始和自己较劲,因为拥有信仰往往意味着暴露本来,所谓拂拭也好,所谓我去靠近山也好,人总会觉得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召唤自己,不是把这个找出来就是索性藏得更深。
那样做是很较劲,甚至危险。
逆风行舟靠舵手,于是各找各的舵手。
这个舵手必须是全能全知的,但于此共存的便是质问这一点是不是。
一旦风浪颠簸星辰迷失,我们想的最多的和最早的都会是舵手错了,船错了。
我们自己错不错不去想的,因为我本来就是错的,不错我就是舵手了。
这个电影的女主角却是以一个不会错的面目开始的。
开头问路三言两语便开始要“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吧,我希望你马上赶到”,儿子不肯下车也是左一个新鲜空气右一个空间窄小直到儿子就范为止:执拗,张扬,而浑然不自知。
她有一种极其不愿意服输的劲头而且就是觉得自己想做就可以做,不需要人帮助,自己的智慧够用还够帮助别人,所以一旦她茫然无措的时候,普通人也许就是找个男人或者找手帕交之类的,她呢,只有信仰堪托。
事实上我看到这个女的在入教不久表示出异常的亢奋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信仰的危机一般都出在初学者感觉到脱胎换骨却猛然发现情况变得更糟,所以用佛教的话讲:学佛一年,佛在眼前;学佛两年,佛在大殿;学佛三年,佛在天边。
信仰是区别于俗世经验的,就是说你做了,有回报是一种鼓励,但不是因为你做了才有鼓励的,只能说信仰可以促使你本来没有意识到的东西显现出来。
信不是搞通宵祈祷,那是妈妈们的聚会,那是在老公面前兴奋地说:你也肯定我的能力了。
信也不是唱歌,电影对这个处理得很漫画胖,当然,实际上很多地方和人也是如此癫狂如参加摇滚歌唱会的。
这些仪式和聚会不过就是这个没有多少娱乐活动的地方可以公开活动的一个借口,一个大家都觉得不错的借口而已,在这里追求信仰见证无疑是缘木求鱼。
很喜欢胖先生的一句话:我去教堂变成一种习惯了。
宗教或者说信仰都首先是一种习惯,只有变成习惯你才会停止拷问舵手。
譬如对于胖先生而言,没有任何神迹也无所谓。
他所爱的女人今天没有发疯,甚至微笑了,他都会觉得整个天堂的阳光都是为他绽放的,便是神迹。
信仰就是信,信则(必?
)得救。
至于怎么算得救,什么时候得救,回答这样的问题其实是另外一个问题:真出现那样的状况就可以像大学毕业那样停止信呢。
就可以毕业这信的旅程呢?
拿到金牌的那一刻就可以停下脚步了吗,很多时候我们也许刚刚开始圣火传递。
信仰应该是一种很独特的视角,不是用来证明合理性,也不是用来让所谓的六月雪停下,电影中的牧师和教友屡屡大声说到:让我们一起祈祷,祈祷必将有用,想到有用的祈祷已经不是祈祷而是投资了。
信乃一切,自有永有。
我的结论就是这不是一个有关信仰的电影,信仰是一个好的道具,一个很好的电影背景,但信仰不该是这些的。
也许,这不是一部有关信仰的电影。
李沧东的《密阳》(Secret Sunshine)是我至今看过最好看的韩片。
说是最好看的韩片,有几点要申报的,第一是我很少看韩片,是这儿的熟客也会知道我对韩片有点偏见,而李沧东的电影,我亦只看过这部《密阳》,第二是所谓“最好”以主观出发,不一定说是拍得最好,而是刚好对正了自已的胃口。
* * *早段日子友人叫我这个不肯读书的人看昆德拉的小说,认为我会喜欢,我读了一两本,的确喜欢,虽然他最著名的《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还末看,甚至改篇成电影的《布拉格之恋》亦末看,但我觉得最意外的收获是盲打误撞的看了昆德拉的《帘幕》(Le rideau)。
这部书不是小说,读起来有点沉闷,有点像以散文笔触去写长篇论文,题目大概可称为“小说最珍贵的价值”。
伟大的小说因为故事的精妙,经过翻译甚至多重翻译(例如先译作英文再译成其他文字),依然能触动人心,打破地域和时空的疆界,而深受世人欢迎。
小说家通过小说这种文体,利用故事剧情,将文字本来不能直接言传的人生真谛都活现出来了,而且在何时何地都能得到读者的共鸣,启发他们去思考自己的人生。
伟大的小说家都注视人的生活,都是名符其实的人类学家。
我读着昆德拉的论述时,不断地觉得,电影这种载体也有类似的威力呀。
* * *贾樟柯说过他不是从小就梦想要当导演的,只是他刚好遇到了摄影机的个工具,有非说不可的故事要说出来。
如果他不当导演,可以当作家,写小说。
李沧东有“作家导演”之称,未当导演之前,就是写小说。
《密阳》是他自编自导的第四部作品。
撇除好莱坞梦工场式的大茶饭制作,其实很多出色的电影大师都具备昆德拉所说的小说家特质,他们的分别,只在于说故事的工具有所不同而已。
* * *正如导演在影展上说,《密阳》要谈的不是宗教,所以根本谈不上反基督或什么。
然而教徒(特别是基督徒)看此片的话一定不好受,因为电影提出的质问,并非指向宗教本身,而是把宗教体现出来的教义和传道方式。
《密阳》的剧本是部有深度的小说,它具备了主流韩片必有材料(死亡、悲怆、复仇、怨恨…..),却说了一个不落俗套的故事。
剧情每次去到“适合”贩卖廉价眼泪的时刻(例如全度妍饰演的申爱去河边亲认儿子尸首),导演的处理都格外克制,避免影片陷入韩式催泪。
电影非关宗教,而是展现“怨恨”和“宽恕”的这两种人性。
怨恨是人之常性,我们若是被人伤害、欺骗、侮辱、出卖、愚弄,自然会对加害者产生怨恨。
亡国奴会怨恨侵占者,我们会怨恨伤害过自已的旧情人,和出卖过自己的兄弟姐妹。
女主角申爱先后痛失丈夫和儿子,她怨恨苍天,仇视杀子凶手,是自然不过的事。
然而人带着仇恨还得活下去,申爱痛极自残,到定过神来仍会奔出街上呼救,可见人有求生怕死的本性。
要活下去,总得把怨恨消解,复仇是“理所当然”的途径。
复仇有很多方式,最直截了当的是像《原罪犯》那样来个狗血淋头家破人亡,主旨是以牙还牙变本加厉。
另一种消解怨恨的方法,正是宗教家、道德家提倡的“宽恕”,他们意图通过“以德报怨”的高尚情操,寻求心灵救赎。
李沧东在电影中展示了一个令宗教家尴尬的真相,an inconvenient truth,就是宽恕别人原来有个先决条件:你的形势要比对方强。
你可以请敌人打完你的左脸再打右脸,那是因为你有能力有条件吃下这个小亏,而且吃亏后可以摆出大方不计较的姿态。
这个姿态甚至不一定要外露人前,但必须能说服自己境界比人高。
申爱见了杀子仇人后不能宽恕,反而整个人崩溃了,正是发现了仇人原来早已得道,根本无法居高临下地宽恕。
* * *宽恕不能将申爱从怨恨中救赎出来,申爱因此彻底地背弃了她的信仰,用最怨毒的眼神仇视她的宗教。
怎样才能得到终极的心灵救赎呢?
电影也不能提供答案,因此结局时开放的。
这不是导演故意隐藏自己的立场要观众“反思”(这跟近期的《命运迷墙》(Lions for Lambs)的开放结局是两回事),而是现实根本不存在教义式的绝对答案(如果有的话教会就能治愈申爱的心患)。
李沧东有勇气质疑我们向来以为没有问题的问题,已经是非常了不起。
全度妍凭申爱此角色获封康城影后,演技无容置疑。
其他配角亦有细致立体的描写。
我对当中两个角色的印象尤其深刻,也特别感动。
一个是凶手的女儿,她有一个表面上道貌岸然但骨子里丧尽天良的父亲,若论命途不幸,并不亚于幸爱,但她却没有怨恨之心,一直保存着善良的本性。
她跑到申爱的钢琴学校惶恐张望,是出于良心不安,直接帮助了破案。
她被流氓侮辱,爱身为人母的申爱竟然可以视若无赌,可见申爱的宽恕是伪善。
女孩所背负的不幸虽然源自凶手父亲而非自作罪孽,但她没有半丝怨恨。
替申爱剪头发时,依然深感歉疚。
她是整部电影至美善的人物,令人动容。
另一个至善角色,是永远跟在申爱后面的金宗灿金老板(宋康昊饰)。
他显然是迷恋上申爱,一直无条件地守护着,却没有乘人之危。
他在葬礼上为没有眼泪的申爱说项,教训申爱的奶奶。
在警察局,他毫不犹疑地追打对申爱眼光嚣张的凶徒。
甚至申爱向他献媚时,他会大声喝止。
种种表现,都显示出他是真心待申爱好,不介意为对方吃亏,却不是追求者的讨好逢迎。
金老板心澄如镜,申爱要去监狱“宽恕”她的杀子仇人,金老板不只一次提出质疑:“真的有需要见面吗?
心里宽恕了不就足够了吗?
”申爱其实应该相信神的存在,因为神虽然拿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却派遣了守护天使在她身边,默默对她提点、支持。
其实我们的身边往往都存在着这些守护天使,只是我们都跟申爱一樣,视若无睹,直至他们离去后才追悔。
电影到了尾声,申爱的大恨看似平伏下来,金老板依然守在她的背后,没有意图去说服她,继续让申爱自作主张,只是替她捧着镜子,让她剪掉头发时看得清楚自己的容貌。
要化解大怨,时间往往是关键,电影保留开放结局,是因为时间只是必然条件而非充分条件,除了时间,申爱最终还是要面对她一直回避的心结,方会有机会将怨恨分解。
申爱来到密阳,为悲剧揭开序幕。
她说密阳是丈夫的故乡,是丈夫想回去的地方,但申爱的弟弟曾经提及,姐夫根本不爱他的姐姐,不值得姐姐去思念。
隐密在阳光背后的内心是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大概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绝美之城》里有句台词,是主角戳穿他装逼的老朋友之后说的:“斯特凡尼娅,你五十三岁了,跟我们大家一样过着残破的生活,你不该高高在上,藐视一切,而是应该跟我们感同身受,我们都在绝望的边缘,能做的就是照看彼此,陪伴彼此,并开开玩笑。
”这一句戳穿了你我,也戳穿了《秘阳》里的李申爱(全度妍饰)。
我们伪装出一副掌控了生活的自洽样貌,躲避绝望,躲避上帝的冷漠余光。
李申爱问:“这里有什么,就是阳光,阳光而已,你说有什么?
”阳光在她儿子那一缕金色头发里,她视而不见。
她将儿子从车里抱出来晒太阳,儿子却躲进阴影。
阴影隐喻的是李申爱从头到尾不想面对的部分:生活的本来面目,以及自己的本来面目。
她强行将儿子拽进刺眼的阳光中。
她要追寻美丽的生命意义,要走上通往璀璨未来的康庄大道。
她和秘阳这种小地方的人不一样,和金宗灿(宋康昊饰)不一样。
金宗灿廉价,猥琐,狼狈,除了一颗真心什么都没有。
她看不上他,也看不上秘阳的人。
她给金宗灿和隔壁的服装店老板娘送礼,虽然姿态优雅得体,身体语言却骗不了人:不断在后退,想尽快结束对话,离开这些不配围绕在她生命周围的人。
她并不想真正融入到秘阳中去,因为她和他们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吗。
她嘲笑金宗灿低俗,却把假奖状挂上家墙;她向弟弟描绘自己如何被爱,即使对方深谙原委;她买地投资,打电话让所有人听见,虽然就快要弹尽粮绝。
但她不这么想,她是要追寻美丽的生命意义的人。
于是,她不断在别人眼中构筑自己的美丽假象。
别人信了,她自己也就信了。
为了这份虚假的美丽,她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儿子:录下了他朗诵夸赞母亲的作文,跳起来大声欢呼。
那一刻她很骄傲,却不是为儿子,而是为自己。
儿子的文章让她这样一位母亲,这样一位女人,在其他人眼中更美丽了。
悲剧就是这样产生的。
她只知道自己是在追寻美丽,却不知道这份动机背后是一种“凌驾”。
她要的其实是凌驾于这些普通人之上,凌驾于生活的真相之上,凌驾于生命的本质之上。
正如金宗灿听不懂秘阳的浪漫含义时,她向他投去的那一撇鄙夷目光。
那正是她投给生命的本质的。
这在她眼里是乏味的,不堪的,无意义的。
“这里有什么,就是阳光,阳光而已,你说有什么?
”然而,凌驾于生命的本质之上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因为本质就是上帝。
上帝很快就报复了。
它的报复异常凶狠,总是在李申爱打扮得最漂亮、心情最好的时候捅下那一刀。
当李申爱和喜欢并仰慕她的朋友们一起喝酒唱歌,品尝人生至美时刻时,她的儿子被绑架了。
上帝更歹毒的地方在于,它的报复不是祸从天降,而是将一切埋藏在冥冥中的因果报应中。
就像李申爱因为启动不了汽车而抓狂,却发现是她没有将档位推到驻车档一样——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
李申爱太致力于营造假象,从而忽略了作为家长的责任,将儿子扔在大街上去和别人攀谈,将儿子扔在家中去和别人玩乐。
而她儿子的死,也是一个她所参与的必然。
她向周围的人炫耀有钱,导致儿子被周围的人绑架。
而她周围的人,因为儿子也认识,所以必然会撕票。
令人震惊的一幕是绑匪打来电话,李申爱来到金宗灿门前求助。
当看到他对着电视快乐地唱着歌时,李申爱竟然离开了。
她是怕求助会让金宗灿有机会彻底走入她的生命中,还是怕她伪装出有钱人的形象彻底崩塌,没有人知道。
但不管是什么,她选择离开,代表她依然没能领会到生命本质的含义。
这时候,她胸口顶上来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噎得她无法行走。
隔天,李申爱取出仅剩的几万块钱,这时她的扮相是憔悴而狼狈的,当生活的真相撕碎了她营造的假象时,她的扮相都会变得憔悴。
而这也是她的真实面目。
她从袋子里掏出那一堆假钱,也掏出了她对自己的全部幻觉。
儿子的葬礼过后,李申爱蹲在地上,问了金宗灿一个问题:“我当时怎么能做出那种反应呢?
亲手把他(犯人)杀了都不解恨呢,在警察局碰到那个人的时候,我为什么避开他呢?
”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伪装美丽,也就习惯了避开真相:丈夫不爱她、家人很冷漠、并不是有钱人、钢琴也弹得一般的真相。
正如她在办理儿子的死亡登记时,忘记了身份证号码一样,她已经不认识这个被她忽略和遗忘的真实的自己。
她跌跌撞撞走出去,胸口那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又顶了上来。
然而在这时,她抬起头,却看到了药铺老板娘不断给她安利的信仰。
那一团东西再一次被压下去了,内化在她的身体和灵魂里。
“这里有什么,就是阳光而已,阳光,你说有什么?
”李申爱笑自己竟然说过这样的话。
有了信仰之后,她的生命里充满喜悦。
喜悦越来越满,她要溢出来,于是她又一次穿上漂亮的衣服,捧着上帝发明的花朵,迎接她又一次的至美时刻——去监狱原谅杀死儿子的犯人。
李申爱始终没能明白,她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甚至称不上一个信徒。
她的信仰,和之前一样,也只是她用来逃避生命本质的道具。
而在这个真相面前,没有人能逃脱得掉。
当某个小男孩跑进她的家里上厕所,她仍会对着小男孩的背影,试探着叫出儿子的姓名。
她从来没有认真聆听上帝在对她说什么,所以她将所遭遇的一切都当做是上帝的报复。
而这一次,上帝又狠狠报复了她。
当她面对犯人,要原谅他时,没想到犯人已悔过自新,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也有信仰了,在李申爱原谅他之前,他的信仰已经让他获得了原谅。
李申爱扔掉上帝发明的花朵,晕倒了。
醒来之后,再次换上憔悴扮相的李申爱在教堂拍打桌板,开始跟上帝决斗。
教友来到家里关心她,她将他们赶了出去;布道会现场,她混入后台,在信徒聆听上帝时播放一首歌词是“都是假的”的歌。
她勾引牧师,当牧师骑在她身上时,她瞪着天空对上帝说,“看清了吧?
”
可她还是输了。
教友们并没有因为她的驱赶而恼怒,而是为她举办了祈祷会。
牧师也在行进半途幡然醒悟,忏悔自己的失德的举动。
李申爱拿起石头,重重地向上帝有可能降临的房间砸去。
她发疯一般在街道上乱走,念叨着从小到大上帝让她遭遇的一切苦难,并抬起头,嗤笑一声,“我才不输给你呢”。
她的终极挑衅是教义里坚决禁止的自杀。
然而,当她看着鲜血横流的手腕,意识到死亡将至时,她跑出去对着路人说,救我。
“这里有什么,就是阳光,阳光而已,你说有什么?
”再次醒来的李申爱,获得重生的李申爱,扮相依然憔悴。
她来到一家美发店,没想到剪发的人却是犯人的女儿。
头发剪到一半,李申爱夺门而出,问金宗灿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天,在重生的这一天带她来这里。
她望向天空,怨愤地剜了一眼。
好像在质问上帝,到底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暂时就到这里了,上帝说。
李申爱路过服装店,被老板娘叫住。
刚来秘阳的时候,她建议老板娘将房间装修得亮堂一些,老板娘背地里嘲笑她自以为是。
而如今,遵循她建议的老板娘热情地和李申爱套近乎,感谢她让生意变好了。
老板娘见她头发剪了一半,不小心说错了话。
然而,李申爱并没有介意,自嘲地和老板娘笑成一团。
上帝就是在这一刻选择原谅她的。
那一团顶在她胸口的东西,也早已被她吐得一干二净。
那口污秽正是她曾经最珍视的东西:她的伪装,她的藐视,她的一切让她背离生命本质的东西。
而生命的本质,就是永恒的无常。
只有当一个人坦诚地接受了这种永恒的无常,坦诚地接受了自己和万千众人没什么区别,都是渺小、可笑、被无常作弄、与无常周旋的可怜人时,才真正有机会在看向阳光时,发现阳光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李申爱回到家里,拿起镜子准备自己剪头发。
而一直默默伴随着她的金宗灿,这个名字和阳光一样明亮的男人,来到了她面前,俯视着她,拿起镜子,让她面对自己的模样。
你看这时候的金宗灿,像不像上帝?
而这一次,李申爱没有让上帝失望,她即便面对着真实的自己,面对着生活的真相、生命的本质时,仍愿意把头发剪得漂亮一些。
“这里有什么,就是阳光,阳光而已,你说有什么?
”还有爱呀,朋友们。
………………………………附注:1、本文是观后感,并非影评。
2、作者是无神论,文中所提到的上帝隐喻的是万事万物,包含所有的物质和能量、空间与时间、自然规律和法则、以及将这些联系在一起的事物,不论是我们能理解还是不能理解的,发现了还是没发现的。
如果非要有一位神,那么一切都是神的部分,神是一切的总和。
“一个女人的失心疯”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个定格的镜头什么意思?
全世界的小地方都差不多,都有一样无孔不入的恶意和看似风平浪静的暗流涌动,而你永远都是个局外人。一句轻描淡写的生老病死之后,掩盖了多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我们卑微,我们渺小,我们罪孽深重。我们没有哭,我们没有闹,可是哪一个上帝又能拯救我们呢?
不管逃到哪里 都要继续活着...
女主角演技真心不错,其他真没看出来有什么好的。
剧情平平淡淡,可是全度妍的揪心表演看得人的心情跌宕起伏。
两个钟头的全度研演技大赏么?配乐还…算了不夸了
片名應該改為大媽喪子後的苦逼生活
e>..没坚持完的片子,我的那1%
人性到底是什么?
7/10。算半个反宗教片,一面承认了神性对人精神的积极引导,一面指出了神性对人性欲望的无能为力,但后者的触发点是惹上心魔变成恶化。很陈腐的主题和表达,相伴的是同样陈腐又可有可无的爱情线,以及绿色三部曲中美好梦想不堪一击的幻灭。李沧东喜欢用长镜头的旁枝末节来表达周遭环境对人物心理影响。 @2014-06-09 12:00:15
以低调平淡的手法衬托内心情感上的折磨,虽然与宗教无关,讽刺的是凶手在上帝那得到了原谅,救赎其实关乎自己,
别看
生活让有希望的人失望,只是看你能不能熬过去。看的图解
与上帝决裂,与生活和解。
女性是脆弱的,女性又是坚韧的。
一个神经质的女人带儿子跑到陌生的城市招致谋杀,还没有悲伤怨恨,只想宽恕,最后宽恕不成变成神经病,用得着用两个半小时来反映这个病态女人的心理吗?
慢
拖沓做作
能不能拍点正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