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屠杀犹太人这段历史,已经有无数电影拍过,但你肯定没见过像今年戛纳获奖和奥斯卡提名的电影《利益区域》这样的作品,电影采用完全不同的视角,拍的极度冷静和克制,让人看完琢磨很久也琢磨不透。
鲁道夫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纳粹指挥官,每天将数万犹太人送进焚尸炉。
他的家就在焚尸炉不远的地方,时常能看到烟囱里冒出焚尸产生的黑烟,但孩子们照样在草地上嬉戏,成年人对屠杀也都安之若素,一切都是那么的岁月静好,因为这里,是德国人的利益区域。
这种岁月静好本来跟奥斯维辛的惨况形成强烈反差,但奇怪的是《利益区域》一点都没有去拍被屠杀的犹太人。
电影只是用一种极平白的手法去拍纳粹军官和他一家的日常,缓慢,压抑而不事张扬,没有故事,没有戏剧冲突,连一个人物的特写镜头都没有。
然后你就会感到电影里的这些德国人个个面目模糊不可理喻。
这就是电影刻意制造的疏离感。
片末,鲁道夫下楼梯时突然感到恶心,缓过来以后他突然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而极其干净的走廊。
镜头切到今天的奥斯维辛纪念馆,工作人员正在清扫地板,将遇难者遗物前的玻璃擦得一尘不染。
镜头再切回鲁道夫面前一尘不染的走廊,电影结束。
这当然是一个明显的隐喻,也许电影想说的是:人类总能将历史和现实洗的干干净净,而就是在这种干净里,我们跟历史永远都是疏离的。
你的利益区域也许是别人的地狱。
汝之蜜糖或为彼之砒霜。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些看似正常的普通的生活,一旦置身于特殊年代(二战)特殊背景(奥斯维辛集中营),也就不再正常不再普通了。
就像“奥斯维辛之后再谈诗歌是罪恶的”,同样,与集中营一墙之隔的幸福生活同样是罪恶的。
那些看不见的,才最令人恐惧;那些听不见的,才最振聋发聩。
衷心祈祷,那些历史上发生过的愚昧的血腥的残忍的反人性的人类相残事件不要再次发生,但现实是,历史是个循环,自大的人类从不会从历史中汲取任何教训。
看完电影沉默了好久。
导演说重要的不是看过去的人干了什么,而是看现在的人干了些什么。
联想到俄乌和巴以,现实总让人沉默。
即便阳光下总有罪恶,黑暗中也总会绽放人性之光。
电影中最高明的隐晦表达方法是什么?
是那种可以让人明确感受到的暗示。
让观众在观看的过程当中,在一个层面中受到更深一个层面的刺激,从而通过自然的对比和思考反映出来的,往往是印象最为深刻的。
这方面的隐喻在这部电影当中运用了很多,而且相当成功。
比如说女主人。
穿着那件明显偏大的从集中衣中拿出来的貂皮大衣站在穿衣镜前脸上自然而然毫无一丝异色。
孩子手中拿着的牙齿。
尤其是影片最后,纳粹望着悠长黑暗的过道,这时候镜头一转穿越到了现在,两个女工木然打扫着奥斯维辛受难者博物馆,镜头再一次反转,纳粹转过身走了出去。
真的太精彩了,既是一种内心的自我安慰,一切惨烈的杀戮和罪恶都会随着时间而被所有的人接受和遗忘。
同时这也是对所有人的一个警告,麻木会让罪恶重来。
就像如今犹太人屠杀巴勒斯坦人一样,也许有一天犹太艺术家会拍一部水准更高的电影,影片中对巴勒斯坦受难者表示出无限的同情。
但是那又怎样?
对于照片和遗物的追思折射在当时屠杀者的人性上。
就像那个女人穿着那件本不属于她的衣服,脸上表现出来的那种自然而然的表情一样,令人感觉恐怖。
现代性与导演意志
在奥斯维辛后,写诗是野蛮的,也是不可能的 在讨论《利益区域》的技法、故事、表达等等东西之前,阿多诺的论断首先是不可能跳过的。
这一条伦理和艺术禁区的否定性警戒线,大概率也是催生《利益区域》整体电影用“画内可见来侧写画内不可见与画外不可见”调度的思想径路。
把现实世界中,人类不可描述不可触碰的历史创伤,“降格”为理念世界的投影,具体的、可感的、非概念的集中营犹太人们,被当成暂时的和无意义的事物,此时完全对应的完满之理型,就是真正意义上田园牧歌幸福生活中的纳粹军官们一家。
从人的现代生活和现代人于现代文明的追求说起,作为人类的犹太人、雅利安人、盎格鲁撒克逊人、日耳曼人、蒙古人、斯拉夫人、汉人等等所有地球上生活之人,理想的生活就是应该像电影中纳粹军官一家在别墅庄园的日常如是。
但在情节中,此种完美生活,人追求生活舒适美好的自然理所当然,其实于电影中一直在裂解。
例如,纳粹军官丈夫工作调动后要被迫放弃庄园的无奈和夫妻俩最后商议的妥协,母亲短暂团聚后的悄然迅速的逃离;在史实上,奥斯维辛集中营等各种集中营远低于能正常把抚养孩子长大、安宁稳定家庭生活,仅有数年的运营时间;和思想上,作为处理雅利安民族外其他人种、民族的工具理性,逐渐逻辑推论到集中营灭绝的过程。
一种非此即彼、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天堂或地狱的排中律,被《利益区域》过度理论化地建立,所谓的潜移默化裂解,在电影中, 一种缺乏逻辑的“逻辑”和一种看不出什么矛盾的“ 矛盾”被迫被排中律逼迫出来,过度关注自己良田美墅中的一颦一笑、繁文缛节、希冀愿望等各种利益,必然就不能看到墙壁那边的颠倒世界。
此时的电影中,仿佛存在一种只有纳粹军官们自己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私人美好生活。
虽然在其间会有一些骨灰还是会不自觉地顺流飘下,还是有人体烧焦的味道可以被闻到,某些火光还是能被看见,不过这些不和谐的小矛盾如果被看成达到美好生活同一性的工具,这实际上等于真正地、彻底地否定了矛盾的存在,同时也是辩证法意义上承认了矛盾的合理性。
就像把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变成了一种历史进程中合理的矛盾,变成了优越人种对低等人种的自然淘汰,成为进化论意义上狼吃兔子的天经地义与无需解释,这种对矛盾的不彻底的否定,甚至合理化矛盾的意图当然会成为调度上有限视角最好的诠释。
不过《利益区域》的后半段,一个与未来对视的正反打,让观众重新升格回到了真实世界。
在集中营博物馆中,擦拭、 打扫、维护若干年前毒害、屠杀、焚烧犹太人的集中营设备与建筑,不但合法且非常合理,同时也用遗留物和遗迹是他者存在的证据,对矛盾进行了彻底的否定。
它呈现为《利益区域》永远在否定所表达出的内容,它总是在说,请尽量理解“历史”,但务必不要曲解“历史”。
理解的潜文本是说,看到如此这么拍的“合理性”,因为不可能也不应该被复现的巨大深刻的人类族群创伤,可能以这种方式呈现才有比较合适而非合理的理由;不要曲解的潜台词是讲,别妄图从一场描述中去看穿别人早就提炼过的现代工具理性危机,既而非要从电影中“见到”什么了不起的、深刻的恶的原理不行,或者非要强行上一堂别开生面的历史教育课,甚至忘了艾希曼们的不思考和懒惰的浅薄。
再反打回理念世界,与审判对话的纳粹军官,恪守德意志严谨理性工具的工作道德的存在,居然先于高效屠杀数百万人的本质,这对应的基本情绪是——恶心(萨特语境)。
不难发现的是,即便对着模拟屠杀自己同胞也在想着工作事宜的纳粹军官,能感受到情绪的,首先也是人,而不是非人的恶魔。
如果非要把他们魔化成矛盾思想和统一哲理焊接的产物,不可逃脱地、命定的自然主义特征的“电影题材”,那么魔化纳粹的“批评家们”就可以质疑任何没有证实“ 奥斯维辛集中营证实了存粹同一性的哲学原理就是死亡”的尝试为游乐场的娱乐鬼屋,可以劈头盖脸地批驳你不够严肃。
“批评家们”仿佛故意睁眼瞎般地忽视纳粹大屠杀的高度系统化理性特征与历史特殊细节,而顾左右言它地陈述红色高棉、奥斯曼帝国对亚美尼亚人屠杀、以色列军队对巴勒斯坦的黑九月屠杀等等,来达成一种左派“我要来批判你”的批驳影像权力等各种权力的爽点批判。
它们不知道或难以理解或拒绝承认的是,一场有道德界限的描述,无兴趣把奥斯维辛讲述成什么狗屁的历史课,奥斯维辛,就是历史本身。
#RFH#LFF #Specialpersentations 影片的风格和表达统一性很高,用极致冷漠的视角侧面讲述了那段悲惨的历史。
视觉上采用极简主义,只使用了固定镜头和侧跟推轨两种镜头,本以为这已经足够冷漠了,然而比这更夸张的是整部影片景别的选择…全片基本没有对人物的中近景镜头,更不用说什么特写镜头了,电影的正反打都是全景或者远景……只有一场贴近中景的镜头是女主母亲在屋内看到远方的大火与浓烟,第二天她就选择了离开(其实从母亲的离开可以看出的是环境对于人的影响),这可能也是全片中唯一突出角色情绪的表达,感觉导演就不想让我们把情感代入到这些纳粹身上,即使他们再幸福,家庭再和睦,我们就这么凝视着审判着。
剩下的镜头也皆是极致批判,大远景基本是用来分割近景的别墅的花园和远景集中营的浓烟。
大量的鱼眼镜头,畸变效果非常强,对准的是这个纳粹家庭的生活,俯拍带有黑圈的视角如同上帝审判般。
(不知道为什么这固定镜头搭配的剪辑有种玩儿《生化危机》的感觉)。
构图也是非常考究,大量利用门框和通道塑造的压抑感,那深邃的背后的无间地狱。
较深的两场特写镜头,1. 对准有生命力的植物一朵鲜花。
2. 背犁的土地,如同电影表象表达般,纳粹为了财富的选择屠杀,据为己有后依然用着犹太人去维护犹太人的资产。
片中几次出现负片镜头,用如此冰冷的效果拍摄的却是最有温度的情节。
色彩上则是低饱和度呈现这个家庭成员的冷漠。
夜晚的红色预示着血与火。
几处印象较深的情节转换,1. 通往地狱前审视自己的罪恶,男主下楼呕吐后那一撇直接穿越时间,看到了集中营纪念地的未来之景,随后就到现在走入地狱,穿越时那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也是未来。
特写鲜花最后化作全屏血红,似乎那满眼的罪恶。
听觉上,开场的片名停留良久,搭配的就是极强节奏的轰鸣声,这声音也在片中频繁出现,仿佛末日的倒计时。
影片中的环境音也是重要一笔,鸟语花香+枪鸣哀嚎似乎就与大远景呈现出同样的效果。
仿佛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故事。
丈夫携妻儿一起驻扎在自己工作的区域旁边。
妻子把这里打造成了梦想之家,其乐融融。
也会有一些小烦恼,比如丈夫被调岗,可妻子不愿意放弃这个世外桃源。
如此等等,寻常不过,除了旁边就是奥斯维辛集中营。
忍不住想起之前的那部万湖会议。
同样,仿佛是一场寻常会议。
有议题有章程,有争议有妥协,甚至有茶歇,有玩笑。
除了讨论内容是如何对数以千万计的人口进行大屠杀。
影片并没有什么赤裸裸的残酷镜头。
有的不过是背景零星的枪声和惨叫声,指挥官靴子洗刷下来的血迹,时刻冒着浓烟的烟囱,画面中的人物捂鼻表露出的难闻气味……与一墙之隔的大花园相比,更是残酷。
妻子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从牙膏中淘到了钻石,愉快地试穿“缴获”的貂皮大衣,甚至让丈夫别忘了将一些好东西带回家。
墙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早就被她隔绝在了思维之外。
只有出现了几个片段的母亲表露出对这屠杀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身在局中的人,原来真的会麻木至此,自我欺骗至此。
时至今日的局势,对这类影片的讽刺话语再三出现。
可我们对当时被屠的犹太人的同情,与现在对加沙等地区的同情是并无区别的。
这是在国家之上,利益之上,是全人类对于战争的本能憎恶。
别忘了,你我都可能是现在的加沙人民,也可能是当年的集中营囚徒。
《利益区域》绝对是我2024年年度十佳电影,没错,虽然现在才2月份。
但是乔纳森·格雷泽执导的第四部作品《利益区域》用这部仅仅105分钟的电影彻底震撼了我
这部由A24出品,《皮囊之下》导演拍摄的电影,不仅横扫去年各大电影节,提名2023年戛纳金棕榈、英国电影学院奖、哥谭独立电影奖,更是5项提名今年奥斯卡金像奖。
网络评分也高达烂番茄95%、MTC95可以说,《利益区域》已然荣誉加身,不可一世。
然而电影本身,却借由一个看似浪漫温馨的日常故事,揭露了二战德军可怕暴行。
电影借用各种细节,画面内外的信息,讲述了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故事,奥斯维辛集中营
电影讲述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指挥官鲁道夫·霍斯和他的妻子海德薇格在集中营旁的一所房子里,过着梦幻一般的童话故事。
他们会在周末带着孩子集体在郊外野餐,也会在别墅的花园里举办party。
宽敞温馨的房子,被收拾的异常干净整洁然而,就在一墙之隔的背面,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奥斯维辛集中营。
在那里,燃烧的烟囱彻夜不息,哀嚎和痛哭声时常响彻整个夜晚。
而这一切,是一墙之外别墅里的孩子完全不知晓的导演格雷泽基于马丁·艾米斯原著小说《利益区域》改变,通过独特的视角,借由展现德国军官家庭的日常生活,反衬出当时德军的暴行
《利益区域》通过两层内容,展现画面之外的恐怖现实。
一层是电影中不时出现的细节。
女主人命人搜罗来的貂皮大衣,里面还有没用完的口红。
显然这件大衣本属于一位犹太女人,而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或是小孩子在床上好奇的摆弄一颗颗镶金的牙齿,它们显然来自被杀害的犹太囚徒,亦或是丈夫在河里钓鱼,不小心掉起的下颌骨残骸无数的细节都像观众证明,一场残忍的屠杀就发生在附近,而这些人早已麻木,毫无人性另一层是电影刻意规避的画面。
在这105分钟的故事里,我们没有看到一个集中营里的镜头,甚至一个受迫害的犹太人都没有见到。
而是看到画面里近乎洁癖干净的别墅,花园和穿着整齐干净的一家人。
但正是这种回避,反而无限制的放大了这场惨邢的可怕电影中有两个情节让我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是男主人在地下室里对犹太女佣不轨,女人显然接受了这样的羞辱,面无表情。
更可怕的是,男人在完事之后,还嫌弃的赶紧清洗。
在他们眼里,对方只是工具,甚至是肮脏的玩物另一个情节是,因为丈夫要被调动,愤怒的女主看到家里犹太女佣上错了菜,恶狠狠的说了一句“我可以让我丈夫把你的骨灰撒在山坡上”。
没错,对于一个四个孩子,本应充满爱心的母亲来说,犹太人的命也一文不值电影结尾,导演刻意的选择将当下时间线与过去时间线交叉剪辑。
在过去时间线里,鲁道夫为了满足妻子,继续生活在奥斯维辛,他提出了加快“最终解决方案”的计划。
而在当下时间线里,被改建成博物馆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正在被仔细打扫。
玻璃墙里,是堆砌成山的遗物更让人感叹的是,结尾处,鲁道夫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政府大楼里,他突然干呕,然后调整情绪,走向黑暗。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鲁道夫身为人,对自己恶行的厌恶,但他必须选择坚定的走向深渊,别无选择
作为一部另辟蹊径的反正题材电影,《利益区域》用一个童话故事,讲了一段恐怖历史。
正向电影结尾不断被打扫的奥斯维辛纪念馆,无论后人怎么情节,都无法抹去那段肮脏历史
全片几乎没有对受害者本体的影像描写,但受害者的影子几乎是贯穿始终。
如果有观点说“奥斯维辛真正的惨状被刻意回避了”“没有正视历史而是把题材当作噱头”诸如此类的话,其实我想多说两句。
如果观众能把本片的声音当作是一个和影像平等的媒介,那会是电影鉴赏艺术的一大进步。
现实生活中只听得到而看不到的事件绝不比能看到的事件少。
电影相比文学的一个极大的优势就是可以直接展现声音而不是描述声音。
本片贯穿始终的尖叫声、枪声、爆炸声的存在感并不比美丽的花园的影像的存在感弱。
而且即使在影像中,骨灰撒到河里和撒到花园里这两个镜头对心灵的拷问感也绝不逊色。
不能因为画面不血腥、暴力就认为其中蕴含的情绪不厚重。
就犹如“爆炸”的场景和“抛洒骨灰”的场景,一个是声势浩大的挣扎的,一个是如丝如灰般自然的,我们很难断定前者才是足够敬畏的。
毕竟所被悼念的绝大部分悲剧,我们都不是亲历者,这就是现实。
难道非得用极写实的手法演绎出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屠杀现场,才能被视为是对历史的尊重吗?
我认为这也是一种狭隘。
一个事件的参与者有不同的立场,本片从霍斯一家的立场出发,不能否认这是一个需要被关注的反思历史的角度。
被害者的死给人的冲击也许更强烈,但对加害者的心理的分析才更能客观得出悲剧发生的必然性。
以内容是对一集 Deutschlandfunk Kultur Vollbild 的podcast 里对男主演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 (Christian Friedel)的采访的德语翻译。
由于是文本出自访问录音,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 边想边作答,所以非常口语话,语言比较零散。
所以很多地方,我只能尽量把大概意思翻出来。
(吐血)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 (Christian Friedel)以充满男子气概的肢体饰演鲁道夫·霍斯(Rudolf Höss)一角。
正如德国作家Klaus Teweleit 在其关于男性臆想的研究中所论述的那样,士兵的男性身体和纳粹意识形态之间紧密相连。
我在访问中首先问了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 ,关于他毛遂自荐饰演此角一事是否属实。
主持人 (Patrik Wilinski):为什么作为一个德国演员,你会录制一个关于自己的视频,然后寄给在伦敦的乔纳森·格雷泽,就为了饰演鲁道夫·霍斯一角?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 (Christian Friedel):首先,我觉得很兴奋。
因为作为一个Radiohead的粉丝,我是看着乔纳森·格雷泽的作品长大的。
他曾为Radiohead拍摄MV。
我的直觉是,(视频的)重点在于尽可能自然地做自我介绍,并讲述关于我的事情。
(候选人)可以选择用德语或者英语录制,我选择了德语,并且我就真的只是讲了我为什么成为演员。
我猜,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我是唯一一个用德语录制的,并且我没有像演员一样地演,来证明我的表演能力。
我想,这是打动他的一个关键。
对于他来说,重要的是在初次见面时才告知,这部电影关于什么,我到时演什么。
因为他不希望我准备或阅读读相关的东西,或者脑海里有某种想象。
我想,对他来说重要的是看看我如何应对这些内容。
因为他真的想认识一个人,并看看我有多大的意愿来探讨这个主题。
在伦敦,这一切都进展很顺利。
我们快速地互相理解了。
我记得,我们在伦敦的一个酒吧里聊了三个多小时。
和他的朋友,也就是制片人 Jim Wilson一起。
最后,他甚至帮我把行李箱推到了火车站。
我当时想,这是个非常的好兆头,没有导演这么干过。
你可以看到,这种人情味儿的东西,在人们初识时,很关键。
当然后来也有传统的选角(casting), 和桑德拉·惠勒 (Sandra Hüller)一起在选角导演Simone Bär那里试镜,可惜她不幸早逝。
后来又有一次见面,在这次见面时,他就最终问我,是否愿意出演此角。
对。
主持人:真有意思!
你和乔纳森·格雷泽坐在伦敦的酒吧里!
格雷泽是一个,怎么说呢,“电影谜团” (“Kino Enigma”),他不是每年拍一部电影,而是他拍一部,大家很激动,接着他又消失很多年, 然后突然又冒出来了,坐在你对面,然后问你,愿不愿意出演一个纳粹,而且不是随便一个纳粹,而是鲁道夫·霍斯,奥斯维辛的长官。
作为德国演员,你会犹豫吗?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如果是乔纳森·格雷泽问的,那就很难犹豫吧。
(笑)我以前也得到过出演纳粹的邀请。
每当我读这些剧本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这就是个陷阱,这个角色是完美的反派。
或者必须说某种陈词滥调,或者陷入了某种现在几乎已经深入人们集体意识的典型情景。
他(格雷泽),讲述这个家庭,嗯,并不是要讲述一部传记,而是一个瞬间的画面。
你透过这个家庭的窗户,观察他们日常生活中的相处方式,以及在这个家庭的日常生活中,他们如何处理这宗巨大的犯罪。
这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
我立刻就兴致勃勃了。
主持人:有意思!
因为你的同事桑德拉·惠勒总是说,她曾经犹豫过。
你理解这种犹豫吗?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完全理解。
主持人:我作为一个不是演员的人来说,也很好奇,这种犹豫是不是和这一点有关:对于一个生活在21世纪的德国演员来说,出演这样的角色可能会导致和当时那些人产生共情的危险?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桑德拉在一开始就问了很多非常聪明,非常棒的问题。
这非常重要,就是意识到你肩负的责任、承载的历史、对于过去的克服,都是很重要的事,你必须顾及到这些问题,特别是你肩负的责任。
我是后来才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然后突然意识到,啊,我应该早点开始想的。
包括危险,我指扮演这种角色的时候。
桑德拉和我,我们处理这些角色的方式不同。
我,我们俩,直到今天都可以说,我们对这些人深恶痛绝,并和他们保持着很大的距离。
但于此同时,我的处理方法是,在一些情景下,我只能调动我的情感档案馆(且这么称它)来和这些角色连结,然后看看我可以如何呈现出一个角色,让观众看完无法说,啊,这个人和我没关系,而是让观众像看镜子一样,能部分地看到自己, 尽管我们不都是纳粹(for God´s sake),但这种黑暗,这帮人的决定、这种无知、分裂,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做得出的。
我们必须意识到这点。
如果人们如此分裂, 并且对一个法西斯主义残暴体制如此妥协,这将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这是这部电影想展示给我们的。
主持人:你是说,你会这样扮演霍斯这个角色,就是他不是一个野兽,一个怪物。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我想,接受这个令人不适的事实是重要的:正是人,对其他人做了非人的事情。
主持人:你们的“工坊”是什么样的?
你已经略有提及。
你们如何着手处理这样一个角色,比如用照片、档案馆材料,从认知上开始研究,还是,可能从某种肢体性的东西开始?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这次主要是从肢体上开始的。
在准备阶段,我先得减肥,然后增肥,然后又再减肥,再增肥。
我的身体自此有点 out of control。
我得学骑马,因为角色热衷骑马。
乔纳森特别希望,骑马的戏看起来不只是,ok 他假装他会骑,而是真的对马有掌控。
因为有场实拍的戏,需要骑出不同的步伐,以疾驰结束,然后在马背上有段独白。
不是所有的马戏都剪进电影里了,但是这种身体上的接近很重要。
还有一场戏,是拍他的晨训,展现他的一天日常,也没剪进去。
但是这种从外形上去靠近角色非常重要。
比如制服也会让你的身体有所改变,还有你的发型。
Undercut (也就是霍斯片中的发型)也流行了一段时间。
我自己也剪过Undercut ,但是后脑勺没像电影里剪这么短,也没有完全剃光。
还有私下里我可以保留我的卷发,但是拍戏时会用化学药剂把它变直。
(……)主持人:这部电影很少使用传统近景。
更多的是一个中心视角,我们看到人物群像,比如你在其中走上楼梯,或者脱了靴子。
这样的镜头如何影响你们的工作,以及这样的布景和你以往熟悉的布景有所不同吗?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绝对的。
这对我们的工作来说是一个很奢侈的布景,因为你不受技术性中断的干扰。
你不需要像在其他片场一样,考虑技术性的东西,连续性在这里是最重要的。
在那个当下,所有一切都是对的,哪怕错的东西,也是对的。
哪怕无聊也是对的,而无聊通常对于演员来说是最糟糕的。
而且这种监控视角很重要的一点是,将人们解放出来,在景中自由走动。
我们有大把时间。
每一个在其中的人,都仿佛在同一条船上,都处于同样的紧张情绪中。
最棒的是,最终你真的慢慢占据了这间屋子。
有一个在我看来最能表达角色的重要场景,就是他平常的一个日程,锁屋子的门。
哪一盏灯的开关在哪里,哪扇门通向什么地方,哪把钥匙放在什么角落,我全都了如指掌,有身体记忆。
这太棒了。
这完全是因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沉浸其中。
在有10台机器同时监控的情况下,你怎么动都可以,你也不知道哪个机位重要。
乔纳森收集了素材,然后鼓励我们去犯错,去做出变化。
因为他说,在后期制作中,我会选取我的愿景(Vision) 中最重要的东西。
有时我们在拍摄当天是不知道的。
有时我们只知道,它没有成功, 我们没有完全理解这个处境。
有时我们也会意识到,这里恶棍演的太明显了,这里罪犯演的太明显了,我看到电影时也能理解乔纳森为什么没有把它们放进电影里。
哪怕我作为演员会觉得,啊,这里我真的可以发挥得很极致,但是为了电影的愿景(Vision),不能这样。
有时候,你能听到其他演员在其他房间说话,他们同时在拍其他的场景。
你会有种真实感。
乔纳森几乎像拍纪录片一样寻找这种真实感。
他也对我们说:不要演,你就是他。
就像有天赋的小孩玩的时候,他们并不多想,他们就是他们所扮演的。
这是迷人而奢侈的。
主持人:这听起来像很有野心的“生活剧院” (Living Theater), 几乎很像戏剧。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附和:确实)乔纳森·格雷泽不会说德语,我想,他也没有为这个项目特地学德语。
这一点是如何影响拍摄的呢?
当整部电影都是德语的,而且这个故事基本讲的也是德国纳粹历史。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乔纳森很紧张。
他尝试学德语了,学了5个单词后就放弃了。
(两人笑)但是乔纳森说了句很美的话:艺术是普世的语言,能被所有人理解。
桑德拉和我从一开始就很信任他,因为他很坦诚。
我们也发现,他能理解我们,他聆听,他真的会聆听,什么地方太过了,什么地方还可以再尖锐一些,尽管他不会这门语言。
这也太神奇了!
我觉得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和我们同在。
在片场旁边有一个他的小房间,他就在里面站在10台监视器前,翻译对着他一边的耳朵翻译出我们即兴的桥段,他的另一只耳朵则听着原声。
他在片场真的很紧绷,这真是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这样的工作状态是否健康。
(两人笑)但就这一细节你也可以看出,他在关注我们,哪怕是在细微之处,他也能察觉到,什么地方太满,什么地方还不够,或者我们是否应该继续按这个方向演。
他也在观察我们,感知我们。
他在感知着真相是否在其中。
主持人:对你来说这也很特别吗?
我知道你也有和剧场传奇导演Robert Wilson 合作的经验,他也不会德语,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或者只会一点点。
你也和一些非德国导演合作,这会改变你的工作方法吗?
或者你也从他们那里学到其他的工作方式?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说到Robert Wilson , 他非常特别。
他完全从外部进入。
你会学编舞,然后你通过你自己的个人性来填充这个形式,给予内容。
然后你就完全自在(由)了。
他也允许这种自在(由),比如说,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演员谈论过内容。
就算他说 “我不理解”,但他有绝对的感知力,这个你很容易意识到:当他莫名其妙在一句台词中打断你,不管有意义还是没意义,你就必须马上看,你如何建立一个“桥梁”来过渡,使其意义连贯。
但是他对于节奏有中感知。
就有点像一起玩音乐,一起听音乐。
一起听音乐是在我们的社会中慢慢消失的东西。
就像哈内克在《白丝带》里精彩的句子一样,耳朵不骗人。
所以他(Robert Wilson)在每一个take中一直闭着眼睛,仅仅聆听我们,然后才睁开眼睛看。
我觉得这太迷人了。
所以我相信,大家能学到东西。
因为我之前也总是问这个问题,现在在你面前问这个问题:这样一部电影(《利益区域》)是否可能出自一个德国导演之手。
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首先,这样主题被有vision的人观察,不管他们来自哪里,我都觉得很棒。
有人从外部来观察这个东西,或许是很好的。
但是我相信,在德国也有这样的,有Vision的人,他们也会有能力做此事。
主持人:但是你在访谈中也多次谈及,你很难从鲁道夫·霍斯这个角色中走出来,坦诚地说,这很人深省。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这是因为这个角色已经在我的身体上留下印记了。
我一直觉得对受害者负有责任。
我们在那里做的事情。
我们沉浸式的拍摄体系,我们的观察,那些存在于我脑海中的,作为潜台词(Subtext) ,却不能被展示的画面,所有这些已经从我的身上释放了。
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恐慌发作” ,我的身体就好似角色在最后所说的:走出黑暗,立马结束,现在结束!
这个过了,这太深了!
也许是我刚开始没有问桑德拉所提的问题。
因为她借由此创造了一个空间来作为界限。
我有时候可能过于天真地放任自己随之流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出来。
因为我意识到,我在人生中的某些处境当中,突然遇到一种淡淡的,对于失控的恐惧。
这种恐惧强烈袭来,我觉得非常有意思。
坦诚来说,我很感恩,因为我作为一个人,也能从这个项目中走出来。
不仅仅是作为艺术家,被这样一个优秀的,了不起的团队丰富和激励了,而且作为一个人,我也意识到,到底可以做出什么。
这不仅仅是对我而言,我相信对观众也是某种形式的警告。
這樣的視角及對比效果驚人,更令人不寒而慄。
想起一部2008年的電影《穿條紋睡衣的男孩》,雖然情節不一樣,我還沒有看過。
如今的世界依舊不是大家憧憬的樣子,嫉妒、仇視、爭鬥、冷漠、殘忍各地都有,善良美好永遠無法消除扭曲邪惡,因此人們恐懼、無奈、沉默、無解。
“人世永遠不公,且永遠沒有解決之道。
普通人對此唯一能做的也許只是負疚、同情。
但負疚和同情都是必要的,即便它使人沉重,那也是生而為人應當背負的重量。
「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也是不可能的。
——西奧多·阿多諾」這個不公平也不太平的世界啊,滿月之下,多少殘缺。
” 摘自某短評。
這裡的影片中是記錄下一個二千年前後時期的歌手怎麽以一首歌紅遍全球在講她的生平因為歌首首歌聲動人,感人心弦,像是在講大家的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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