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从认知电影理论出发,电影也不仅是屏幕上正发生的一切。
电影集表达的感知(perception of expression)和感知的表达(expression of perception)于一身(Sobchack, 1992),观影者由此介入。
因此我的影评不可避免地将引入观影中极私人之处。
我在哥本哈根观看,同行者是P。
事实上,仅在开场十几分钟后,我就意识到冯提尔的绝对存在:事件二的女主人问杰克的官衔,杰克答“我们没有权力讨论(We are not at liberty to discuss that)”。
这当然可以视为人物刻画,但这句话的挑衅太过冯提尔式的,仿佛他站在我面前嘲讽自由(liberty)。
杰克关于羞辱(humiliating)的抱怨,则更直接地宣告他的在场。
其后果是,我不再关注杰克的心理或动机。
随后,当我听到提问者的名字是维吉时,我意识到电影与《神曲》的关联,下一个念头则是:所以杰克作为叙事者已死。
这当然只是一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的后果是,我的视角发生了改变:杰克说,他随机(randomly)挑选五个事件,那么对这五个事件的追根究底亦无关紧要。
人物和情节只是结构性因素,如同布景、画框一般——这部电影是冯提尔的建筑。
是的,尽管冯提尔(像每个导演那样)需要设置人物和事件去从情感上将观众引入他的视听世界,但他的建筑矗立在形式和抽象层面。
厘清了这一点,就不会出现关于“杀手屡屡建房是为重铸人格无果”等仅从故事层面处理文本而导致的解读和说教。
五个事件的呈现不仅是杰克对一生的回顾,讲述使之成为一种建构。
这些影像不仅在叙事层面真实性可疑(当然,在本体论层面,所有影像都具有虚假性),其与历史影像的交融更为滑稽。
影片开头女子(乌玛瑟曼)的喋喋不休可能只是杰克内心恶意的投射,警察的愚蠢,邻居的冷漠亦可能只是杰克津津有味地增加一点佐料,让故事更精彩——尽管维吉从一开始就告诉他,没什么故事是我没听过的。
当杰克将尸体搬回现场以拍摄满意照片时,大全景中背着尸体移动的杰克仿佛喜剧演员,邻居看到,然后消失。
杰克情人的尖叫和整个城市的沉默都可能是遐想。
它们挑衅观众:我(杰克)的故事(冯提尔的创作)是疯狂的,但你们无法抵抗地走进了我的世界,分担了我的痛苦和恶意,甚至快感。
堂而皇之的纳粹影像的引入绝非只是对戛纳丑闻的孩子气回应,而是为电影增加了历史性的维度,这些历史也不过是出于种种目的而建构的故事,它们裹挟着电影跨出了第四面墙,成为跨媒介的艺术品。
当我开始期待斯大林,期待我所熟知的西方视野中独裁者的影像进入这一行列时,我的感知和表达参与构建了这一艺术品。
迷人的手持摄影所带来的伪纪录片效果,对某一概念/情绪的影像化转喻(如反复出现的弹琴片段)都只是一种拼贴,如《破浪》结尾处的天国钟声,是冯提尔从不啻玩弄的把戏。
他需要它们,正像杰克建房子般,作图、用木头搭建。
但是,当杰克即将扣下扳机时,那个声音传来:你的房子呢?
他不得不用一具具尸体,用血肉搭建起那所房子。
当那座房子轰然出现,我倒吸了一口气——我对P说,冯提尔要经历多少痛苦(How much has he suffered)才能想出这样一座房子啊。
在我的体验里,“杰克建造的房子”(The house Jack Built)事实上具象化(embody)的不是杰克的哲学,也与受害者们无关,而是冯提尔的痛苦和艺术作为言说的不可能性。
冯提尔用五章试图建筑,然后承认其不可能,杰克关于艺术的哲学说教在血肉之屋前沉默了。
这不是戈达尔《随心所欲》中那种随心所欲的哲学探讨,不是苏格拉底在市集上向年轻人提问然后不断追问的古典式哲学进路(approach),而是尼采抱着马痛哭这样毫不“哲学”(philosophical)的和无法再“哲学”下去的时刻,是冯提尔对言说之不可能性的歇斯底里的影像表达。
他在创作,他站在过去作品的废墟之上创作,这些作品构建了他的“杰克的血肉之屋”,或许给他片刻的慰藉。
在这个时刻,充斥全片的恶意和挑衅悄然隐去,虽然可笑但冯提尔仿佛只是个脆弱的孩子。
地狱漫游绝非画蛇添足,它不仅是影片此前所营造的情感和动量(momentum)的自然奔涌,这段“上穷碧落下黄泉”之旅承接了血肉之屋所标记的那个脆弱的节点,在那之前,冯提尔是《女性瘾者》中的Joe,决绝扣下扳机走入黑暗。
坠入地狱并非“嫦娥应悔偷灵药”,也非“虽九死其犹未悔”,而是迷惘和迷惘中的虚无。
杰克仍是个人,正如维吉说,很多人都尝试过的那些“很多人”一般,并不特殊。
他(冯提尔)左冲右突,去尝试那条艺术对抗虚无之路,但正如《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通向过去的大门不仅已锁,且已朽,永恒复返指向不可能的可能(若永恒复返这一命题为非,则过去不可救赎),这一虚无在影像世界内无法通过性欲(《女性瘾者》)或毁灭欲(《此房是我造》)来排解,也无法在影像世界外找到出路。
杰克当然会选择攀爬,当然不会忏悔,这种姿态必须在地狱的熊熊熔岩之流中定格,但冯提尔还活着,还在面对琐屑。
他还要以艺术一次次叩问,指向不可能的可能。
当人们庆幸冯提尔终于重回戛纳时,回到戛纳的其实是他们心中的冯提尔,那个才华横溢而不可一世的冯提尔。
暂居于血肉之屋之下的是冯提尔,杰克替他双手沾满鲜血。
在古希腊,雕塑是从材料中凿出,在那以前,作品已存在于艺术家心中。
但是杰克,他不晓得那件作品是什么样的,他执着于“我造”,于是这间房变成了不可能。
根据《电影手册》2018年11月号访谈翻译译 / Quentin(阿维尼翁)
根据《电影手册》2018年11月号访谈翻译译 / Quentin(阿维尼翁)————————分界线————————Zentropa的大楼坐落在哥本哈根青葱的郊外,这里曾是军事禁地,现在却萦绕着一股与之相反的气息。
尤其在这七月的第一个周一,夏日的艳阳高照下,工作室的员工在一间偌大的房间接待了我们,里面堆满了海报、奖品和制片厂里的小道具。
《反基督者》里的生锈剪刀,罗威维尔外星生物的仿制品,旁边放着一叠证书和小雕像和一些爵士乐器,那是制片人皮特·占森 (Peter Aalbæk) 郑重其事搞来的一整套装备。
我们在剪辑室的小隔间见到了拉斯·冯·提尔,走廊的尽头还挂着摘自《毛语录》的标语。
因为不懂丹麦语,我们无从探究标语的内容以及其存在的讽刺意义。
一改往日的摆布人的造物主形象,导演却以一副度假装扮出现在眼前:头发很长,穿着齐膝短裤和凉鞋,一脸腼腆。
过去几年的时光肉眼可见地在他身上留下印记,我们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他身体状态的退化。
我们清楚记得在《忧郁症》时期他的模样,紧握的拳头,指根还刻着简而有力的”Fuck”,以及骂起人来的神采风扬,但今天他的手是颤抖的,声音也不如往日坚定。
2011年在戛纳灾难性媒体见面会后,这位电影人就被一股怀疑的声音所裹挟,尽管他有强烈的欲望解释清楚(也无济于事)…《忧郁症》上映时(我们在2011年时在Zentropa已经采访过他,见669期),他已不愿提起此事,而我们也没料到今天会再回来这里。
但这次是他自己主动提起这个问题,一旦跨过这道坎,他的语气重新变得自信,夹杂着告解和偶尔放下心防的不庄重,毫无根据的担心,谈论着他永远让人振奋的革新的创作手法。
就是在这一环扣一环的对话中,拉斯·冯·提尔透露出他不为人知的作为艺术家的野心。
— Joachim Lepastier————————分界线————————Q&A
导演:拉斯·冯·提尔Q: 这个项目的源头是什么?
我很久之前就开始考虑连环杀手的故事。
我生活中的很多女性都对此很着迷,这是很奇怪的呀,她们都是那么聪明的好人。
在美国最关心连环杀手案件的公众是年轻的女性。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他们跟流行明星一样让人着迷。
于是我尝试深入探讨连环杀手,尤其是杰克的内心世界。
我没有像那些女孩一样着迷,但我也开始收集相关的档案资料。
从他的角度看问题是很重要的,当然他是一个变态,但所有连环杀手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灵魂,和我们一样。
我试着勾勒出一个人所能承受的一切,以及他内心可能的样子。
在这些杀戮和恐怖当中,我要描绘出这个人的形象,因为他们跟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类。
Q: 你们有搜集连环杀手的资料吗?
像泰德·邦迪 (Ted Bundy) 这样的。
有,我和另一个编剧Jenle Hallund做了些调查。
我跟她一起设计了这个概念,是她跟我说拍些地狱的场景,于是我想把地狱的轮廓勾勒出来会很有意思。
就是这样我找到了这种表达方式,这种“下降”的方式,实打实的“下地狱”。
Q: 之前也有关于艺术家式连环杀手的电影,如《七宗罪》,但这次不仅仅是一部类型片,更是一次哲学上的尝试。
您有没有想过探讨智慧与罪恶之间的联系?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简短地说,我想拍这部电影因为我想拍,而你们看电影的方式和从中提取的内容,则是你们观众的事情。
我经常说你的所思所为是可以搬到银幕上的。
我从来不畏惧将性和暴力露骨地展示。
打擦边球其实就是怂了,举例说,你看到有人手持武器,然后镜头一转,伴随着枪响,你看到一个小孩倒下了。
得了吧,这样的镜头我看过不下百次,已经有点厌烦。
但首先我得说,马特·狄龙 (Matt Dillon) 演的太好了。
对我来说是个惊喜,真的是。
马特·狄龙 Q: 为什么您将之前作品的片段加到影片中去?
您是想谈论一下自己?
我的想法是,谈论并且比较艺术本身。
如果我出生就是一个连环杀手…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出生就是连环杀手,尽管这听上去很病态,里面仍有可以挖掘的艺术成分。
当然杰克不是第一个这么认为的人,但他明确表态了犯罪也可以很艺术。
你们可以将这部电影简单理解为一个艺术家的自画像。
我有四个孩子,我也一直自认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几年前,当他们只有十七八岁时,他们责怪我整天不在他们身边,他们的问题全是我的错,唉(叹气)。
但是我跟他们关系很好,尽管他们真的很生我气。
而我父母,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联系过他们。
他们会坐在一起看书,但因工作原因却经常无法相见。
而我则更多地陪在我孩子身旁。
昨天我想起了我父亲,他比其他人的父亲更老些。
其实他也没有很老,只是他表现得像一个老人。
我一直想跟他踢球来着。
有一天,他跟我说:“好吧,我来告诉你体育到底是什么。
”于是我们弄了一个小球门,他在球前,跟我说他要打左侧。
我往左侧一扑,他却打向了右侧,并说,“这就是体育。
”这就是我们仅有的一次对话。
Q: 在影片中,您将不少心思放在了杀手与电影人动作的共同点上。
尤其是当他透过来复枪的瞄准镜瞄准时,完完全全就像扛着摄影机一样。
当您把眼睛放在瞄准镜前时,会觉得自己像一个情绪的小偷,甚至说情绪的杀手吗?
情绪杀手?
我倒希望不是!
Q: 或者不是杀死那些情绪,只是将它们偷走,重构再还给观众。
毫无疑问(观众的情绪和导演的镜头)之间是有联系的。
这是由你们来决定的,不过我感觉两者之间是有关系的。
这与独裁者们很像,他们想掌控一切,想一切事情都像他们决定那样。
拍电影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现在为了没那么累,我会为了自己变得更专横。
Q: 电影名字是哪里来的?
来自一首很出名的摇篮曲。
我不记得它是怎么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了。
当我想到这三个元素:连环杀手,地狱和这首歌,很容易就将它们糅合起来。
Q: 这是一首儿歌,您是怎么找到它和地狱、连环杀手之间的关系的,站在它们绝对的对立面的是什么?
这不是一首儿歌,而是一段旋律。
循着诗歌走向连环杀手,你自然而然就会被领向地狱,于我而言这讲得通。
我意识到从前我没拍过道德的电影。
这个男人,就是恶本身,而到最后他得到了惩罚。
这是非常经典的处理。
拍连环杀手一个好处在于,关于他的戏很好写,因为一旦你看到他且知道他是谁,你只要等着命案发生就好了。
所以观众常常会问:“可现在他要做什么呢?
”这样能持续吸引观众的注意力,有时甚至能把他们逗笑。
然后,我往旁白加入了道德和哲学维度的元素。
《此房是我造》剧照Q: 《女性瘾者》和《此房是我造》是姐妹篇吗?
或许吧。
Q: 两者都是某种告解,都基于一段告解者与被告解者之间的对白。
我希望我不会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而进监狱。
你们还记得七年前的戛纳媒体见面会吧。
在我看来,那是完完全全荒谬可笑的。
最后出来的结果是,我说了句“好吧,我是个纳粹。
”但我说这话时是带着讽刺的笑容的。
我当然不是纳粹(沉默)。
我又不蠢。
我知道希特勒做的事情有多惨无人道。
但这愚蠢的邪恶内在也是一个人类啊。
这是十分重要的一点。
我们倾向指责他的所作所为是邪恶的,只为了证明我们不会那么做。
但邪恶的也是我们,因为他跟我们一样是人类。
根据环境的不同,每个人内心都有恶的火苗,一有机会就能燎原。
希特勒可能是我们在电视上见过最多的人了。
所有人都同意集中营里发生的事情是很可怕的,但同时他却几乎成了家庭成员中的一员,他与你们的距离更近了,因为你们每天都能看到他,甚至能看到他坐在你的客厅里,并质问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会就像在谈论其他事情一样以很轻松的口吻回答你,像杰克一样。
他是神秘的,但同时也是人一个。
在我的工作中,当你把我所有的作品放在一块看,就会感觉到人性的变化莫测。
但我当时实在太蠢了,因为我忘记法国经历过维希政府阶段,泯灭的良心残存了下来。
我肯定如果当时我说这话时是在德国,什么都不会发生。
恰好那时正值推特兴起,我从没发过推,但它的主旨是“要简短”。
于是所有人都写到:冯·提尔:“我是一个纳粹。
”就没了。
然后,情况开始蔓延。
当互联网开始发挥它的作用时,我以为只是出于炒作目的,接着却话锋一转讨论起了民主。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讨论很奇妙,但现在我们看到这是很危险的。
在丹麦我们称这种情况为“路边议会”。
无论哪个路人甲都能乱扯一通。
据说因为在戛纳的言论,我有可能会被判刑在马赛的监狱服刑五年,我就不敢去马赛了。
在监狱里我撑不过五分钟,我很肯定。
当一个国家向你秀肌肉时,我是真的害怕了。
(叹气)有一件挺特别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一直认为我父亲是犹太人,他很早就去世了。
之后我母亲也去世了,去世前她告诉我我父亲其实不是我生父。
其实我很敬仰犹太教义,并不是作为一种宗教信仰,而是作为一种文化信仰。
我参观过集中营、各种博物馆、犹太教会。
我感觉自己(对犹太文化)有身份认同,我觉得自己是精神犹太人。
我父亲的家庭是并非宗教意义上的犹太人,而是文化上的。
当我母亲告诉我真相时,我因为自己不再是犹太人哭了出来。
之后我成为了一个天主教徒,但这样对我的帮助并不大。
当我说我“同情”希特勒时,我是把布鲁诺·甘茨 (Bruno Ganz) 当作希特勒的。
当你看到他时,你看到的只是一个男人。
我们都清楚这一点,但是没人会把他认出来,没人会说穿。
(注:Bruno Ganz在《帝国的毁灭》中扮演了希特勒,深入人心。
)Q: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所以选择了布鲁诺·甘茨吗?
对。
选角过程其实很困难。
尤其是杰克这个角色,没人想演。
布鲁诺·甘茨是我的剪辑师推荐的。
这是一个很棒的想法,他是我青年时期的偶像之一,而且他也证明了跟他的合作很愉快。
布鲁诺·甘茨 在《帝国的毁灭》Q: 马特·狄龙 (Matt Dilon) 是怎样适应这个角色的?
他是怎么做到出演这个如此恶魔化的角色的?
我只是跟他说照着文本来演:“不要创造距离感,不要等着角色撒谎,不要等着他突然反转。
喜欢上这个文本!
走上前念出你的台词!
喜欢上这部电影!
”他照做了,这不简单,但他对我有信心,最后效果很好,我也很为他开心。
Q: 您有想象过杰克的过去吗?
虽然有几个童年的镜头,但他还是一个神秘的角色。
我也觉得他很神秘。
一般我会在电影开拍前让演员对其角色的背景加入自己的想法,他们的想法一直都影响到我其他的想法。
但我却记不起杰克的过去。
只有简单的事实:如果你童年时杀死过一只猫或者更大的动物,你就是个心理变态。
电影中,他弄断了一只鸭子的脚,鸭子要比猫小只多了。
但那效果很吓人,用硅胶做的鸭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那个镜头虽暴力,却同时很平静,当中没有戏剧成分。
Q: 从《女性瘾者》开始,您作品中的剪辑就十分特别,展示了大量文学性的隐喻和比较,剪辑变得很好玩。
您是如何具象化脑海里的这些图像的?
这些图像都是在剧本里的,但我们有人专门收集这些材料。
我则展示当中我想展示的。
你能在网上找到这些材料电影外的出处。
举例说,我曾经很迷Stukas(一款二战期间的德国轰炸机,编者注)。
我想工程师肯定考虑了很多才决定在机身安装警报器。
因为这是战争期间最蠢的设计,敌军的飞行员可以通过警笛声将你击落。
但工程师的回答却是相反的,这是非常好的设计,因为这样可以震慑敌方。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灵机一动很让我着迷。
我并非对被屠杀的人们和被摧毁的城市着迷,但这样的小细节,就是特殊的灵魂的体现。
那些战争的幸存者们还述说着那些警笛声比轰炸本身更可怕。
“Whiiii-Hi-Hi-Hi!”(他模仿起警笛声。
)那个想到这个设计的人肯定秀的飞起。
《女性瘾者:第一部》剧照Q: 您貌似对天才和癫狂的边界,以及何时智慧会堕落很感兴趣。
是啊,萨德侯爵是我的英雄之一,但不代表我是个性虐爱好者。
Q: 这就是升华的意思。
尽管您读萨德侯爵的书,不代表您会做同样的事情。
我是一个十分平和的人,讨厌任何形式的暴力。
人所不欲偏为之,是我此生最讨厌的。
但我知道战争是怎么发生的,而当我想到宗教时,我也知道它与战争的关系。
但我该说法国现在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首先是极右主义抬头。
也是因为各种恐怖袭击发生后,法国对于电影的审查开始收紧。
我们要得到一个由天主教神父组成的特别法庭的批准,对我来说就像跟恶魔碰面。
这本非你该做的事情,如果你被攻击了,你应该打开你的思想,你应该给你想展示的东西更大的自由度,而非设置新的限制。
审查对民主的伤害大于对恐怖主义的伤害。
审查和政治正确大大地危害了民主本身。
Q: 当您准备这个项目的时候,您本人有感觉到审查的压力吗?
看完剧本后,您的法国合伙人有对这个项目有所保留吗?
不,完全没有。
与我共事的人很了解我。
有些人可能会考虑到煽动性的问题。
我也认为煽动性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你观察民主的一种方式。
如果你要回应煽动,你就要动脑,你就可以开始审视自身。
这部电影的想法是,在那个时刻,很多观众并不想杰克掉下去摔死。
或许很久之前他已经死了,无论如何。
尽管他如此残暴,邪恶,你也会害怕看到他被警察抓住。
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担忧是很荒谬的。
我拍的是那是缺失的电影。
如果你环顾世界电影,总存在一些空缺,那些想法并没被讨论,又或者走得太远。
而我则尝试填补这些空缺。
Q: 您的每部电影都填补了不一样的空缺吗?
对,每一部都有野心填补一个空缺。
电影越能惊吓到观众,就越靠近好莱坞的电影。
首先,这不诚实,其次,这不健康。
为了最后一切安然无恙的煽动没有意义!
现在,我又要被判在马赛的监狱服刑五年了。
(沉默接着局促的笑声。
)Q: 在开始写作剧本,或者开拍电影前,您就已经认识到这些“空缺”吗?
我会看些电影,我有个原则:不看当代的作品。
当我离开校园时,我就告诉自己看的电影够多了。
不用看更多的电影对我来说很重要,否则我就会像其他导演一样,拍电影是为了顺应当下潮流或者为了使电影看上去有趣。
而我更想在固定的条件下,去填补电影史上的空隙。
这个任务值得这样折腾。
但当下的潮流实在糟糕透顶。
一切都像要下地狱了。
川普。
罗伯特·德尼罗 (Robert De Niro) 说:“川普滚蛋。
”我也会想这么说。
一直以来,我们相信民主制度是最优越的。
我一直这么认为,但你们开始怀疑了。
我们在民主的浪潮中航行,并不知道我们站在了最顶峰;我们解决了各种政治上的小问题,并不知道有潮起就有潮落。
我并不知道问题要怎么解决。
但如果大部分美国人还想川普当总统,那么我们就永远无法翻身。
《女性瘾者》里,夏洛特·甘斯布 (Charlotte Gainsbourg) 说,要讲民主,但人们有时候还是太蠢了,是时候由我们来创造更好的未来了,因为现在我目之所及…(沉默)事实就是我的电影在法国十八岁以下的人是看不到的。
给他们看会得不偿失。
我对这一切会保持警惕。
Q: 人们会忘记您的幽默感有多么好。
《女性瘾者》可以当作喜剧片看,甚至《此房是我造》也有不少黑色幽默的瞬间。
杰克把人家的乳房割下来前说:“为什么有罪的都是男人?
”我当时真的笑出声。
而当他把两个小孩虐杀完后,维吉尔 (Verge) 斥责他:“…但孩子是这个世界最敏感的啊!
”而杰克却答道:“可我也是啊,我也很敏感,如果睡在不是完全平整的毯子上我会睡不着的。
”这就是幽默,但因为场景不同,并不会带来幽默的效果。
《此房是我造》剧照Q: 您对喜剧效果的时间点拿捏的也很准。
那场及时雨的到来洗刷了路面的血迹,真像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神秘玩笑。
电影一开始看着挺好玩的,然后慢慢变得凝重。
我的所有电影都与喜剧有关,因为在我的标准下,我就是一个很幽默的人。
但现在,我重回戛纳,这很好。
我受到了很好的欢迎,不是对我的电影,而是对我,我很感动。
Q: 您有对观众退场的反应感到惊讶吗?
不。
有人退场,总比没有人来看电影好。
我没想到会有三百人退场,但这仍是一部煽动性很强的电影。
Q: 电影的美学十分特别。
用十分写实的拍摄方式带领我们接近超现实主义。
那场追逐还有木偶的戏,对的,那是超现实。
我喜欢这场运动,我读过安德烈·布勒东 (André Breton) 的《超现实主义宣言》 (Manifeste)。
现在大家就是好奇,但这些作品一出现,就像布努埃尔 (Bunuel) 的电影一样,是一记闷向腹部的重拳。
我希望这类的作品能源源不断的涌现,尽管有审查的限制。
Q: 你的目标是像《黄金年代》 (L’âge d’or, 1930) 之于它的年代一样具有煽动性吗?
那是一部煽动性极强的电影,震惊了业界。
我拍了那么多电影,现在我们有那么多媒介,却没法做到像当时那么好。
绘画上的超现实主义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因为标准化后也能取得相当的成功。
但对于布努埃尔,我对他还是十分尊敬的。
《黄金年代》 (L’âge d’or, 1930) 截图Q: 在地狱的最后一部分,您转变了所有的美学风格。
您是如何设计这些地狱的场景的?
我做了些研究,地狱在不同年代有不一样的诠释。
威廉·布莱克描写但丁《神曲》的画让我印象深刻。
其中一幅(the circle of lustful, 编者注),我觉得是一个很奇幻的符号。
至于其他的想法,我有一点作弊的感觉,因为重复用到《忧郁症》的开头还有《反基督者》里的森林也有再出现。
Q: 《忧郁症》和《女性瘾者》好像是被一个黑洞所吸引,而这部却深入探寻了这个黑洞。
对,这很有趣(沉默)。
我想跟你说说我下一个项目。
灵感来自一个法国作家,受席勒和哥德影响,他写过一篇小论文,总结了戏剧中出现的一些情节,一共有36个。
(他引用了Georges Polti在1895年提出的36个戏剧情节,编者注。
)人们拿他开玩笑,我的想法是拍成36部10分钟时长的短片,将其命名为《研究》。
(原文中用的是法语Etudes,编者注。
)这些短片不会有结局,因为结局才是杀死电影的东西。
开头永远是极好的,无论是什么电影,开头开启了不同的可能性,但往往最后的半小时,你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没有了看下去的意义了。
让坏人罪有应得,这几乎是人们拍电影的借口。
关于全片最后一幕我也想拍场经典的希区柯克式的戏。
在《海角擒凶》 (Saboteur, 1942) 的结尾,坏人挂在自由女神像的火炬上悬在了半空。
希区柯克承认了他犯了个错误:被置于险境的应该是英雄而非坏人。
我被这句话质问着:如果我们让坏人置于相同的境地会怎样。
Q: 您是怎样将不一样的美学风格混合起来的:特别写实主义的广角镜头,洪水的效果,像恐怖片里一样,以及那些近乎刻奇的版画?
拍摄时在所有监视器上都贴着一张小纸板,写着:“不要忘了不拘小节。
”这是你可以要求一队摄制组能做到的最难的事情。
我讨厌事情被磨平棱角变得千变一律。
摄影棚里的大家都了解电影,都看了不少伟大的作品。
我也一样,要做到随性太难了。
Q: 您是在寻找某种纯真吗?
丹麦语里,这个词是“urkraft”,意思是最初的力量。
是它给予了“最基本的电影”。
可以只持续两分钟,讲述随便哪个主题。
我们可以在哪里找到它吗?
我敢肯定可以,如果我们四处搜寻,尤其在纪录片里面。
讲911事件的电影里,镜头从被采访的消防员摇向高空中被飞机撞上那一刻的双子星塔,这就是电影。
哇!
之后,事情就变得糟糕了,人们开始从楼里跳下来,等等。
但这一小段摘自纪录片的镜头运动,从一对消防员移向高处的大楼,这就是电影啊!
(沉默)当然我是知道那件事的残酷性的。
我仅仅想说如果我们能从取景框中看到这仿佛属于电影中的一幕,这个从消防员到大楼的镜头运动就是经典的。
我没有在说消防员,也没有在说爆炸。
我说的仅仅是镜头的运动。
Q: 但那只是自然反应。
是的,但那个摄影师很聪明。
他很可能正在进行一次采访,但他很有预见地在事件发生的当下将它记录了下来,而这种机会是不等人的。
(沉默)我所跟你说的这些都不能用来对付我。
(Q: 别担心!
)如果我要把我的经验传授给年轻人,我怎么说的就怎么写就很重要了。
(沉默) Q: 您可以和我们再说说《研究》这个项目吗?
《此房是我造》的拍摄过程十分困难,我当时相当焦虑。
我吃了不少苦头也喝了不少酒。
我还去了互助会,不是酗酒人士互戒协会,而是Smart Recovery。
对于我来说,酗酒人士互戒协会带有宗教成分。
而我是非宗教人士。
好吧, 当我要死的时候,我肯定会大喊:“上帝啊,将我送上天堂吧。
”然后神父也会在最后一刻出现。
在我的家庭里,成为一个无神论者十分重要,因为我们曾经认为所有罪恶都来源于宗教,当然我们那时是对的。
但宗教是灵魂的诱惑,人类需要宗教,我们在跪地祈祷好总能自我感觉良好。
我在36岁时受洗成为了一名天主教徒,因为那时我认为天主教教义比新教教义要更完好。
而当我跟一些法国年轻人说起这个时,他们回答说:“噢不不不,天主教更差!
”但我那时很喜欢圣人和告解这一套,我觉得这是某种精神分析。
除此之外,我还很喜欢圣母玛利亚的存在,而在新教教义中她被完全抹去了。
天主教在我看来是比新教更人性化的宗教。
我在写《破浪》(Breaking the Waves, 1996)时把一个宗教里的恶人想象的太过简单了,这是我其中一个遗憾。
我曾试着让恶人不仅仅是恶人。
从剧本写作的角度来看这样写是很有效率的,但把这个小群体描绘成恶的化身,未免太不友好了。
要知道苏格兰的这些渔民生活条件是很艰苦的,对宗教越崇拜,则活得越惨。
这也是为何最原教旨主义的基督徒们多生活在挪威的海滨,苏格兰和丹麦的日德兰半岛。
《破浪》剧照Q: 在您的电影里,您经常作与音乐和绘画的类比。
这次为什么选择与建筑的类比呢?
这来源于我的母亲。
她喜欢建筑,因为她的初恋情人是名建筑师。
我还小时,每次我们在树林里散步,都会经过“建筑师的房子”,里面住着一名建筑师,房子就是他自己盖的。
我妈陶醉其中:“啊,这就是建筑师的房子啊!
”之后,我买下了这栋房子,住了进去。
我小时候试着亲近我母亲,但她当时很神经质。
但她给我指明了道路,每次我感觉有什么新想法,其实都来自于我的母亲。
这栋房子以及我做的一切重新装修也一样。
或许对于外人来说,经营自己母亲的想法挺正常的,但认识到只能做你注定要做的事情,未免会让人沮丧。
我妈是一个共产主义者和极端的女权主义者。
战争过后,有一股思潮十分强烈:每个人都认为一个更好的社会将要被建立了。
当她和我爸结婚时(其实并不是我亲爸,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保留自己的名字对她来说很重要。
当她去世时为了惩罚她,我以“提尔”的名字埋葬了她。
她要知道了估计会气疯。
而且,她跟很多其他男人睡过,而我家里所有人,除了我,都知道我爸其实不是我亲爸。
也因为这样我随口说出:“好吧,我是个纳粹。
”因为我的生理父亲有德国血统。
但他是一个反抗者。
我只在母亲去世后见过他,他比我母亲大十岁。
他跟我说,他永远不会承认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我要找他,一定要通过他的律师。
所以并非那种“啊,我的父亲啊!
”类型的重逢。
Q: 能说说您是如何与Bjarke Ingels(BIG的建筑师)合作设计那栋用尸体堆成的房子的吗?
我们的合作很紧密,我很喜欢他的草图,跟我想象的很接近。
我的想法是搭成一栋房子的模样就好,他则往房屋结构中加了些洞,导致影片更加烧钱了,因为那些用来搭房子的人偶真的很贵。
Q: 他把这栋房子看作一个真正的项目还是只是一次艺术上的设计?
我们有聊过这点,等等看就知道了。
我们花了两个月才把房子建好。
《此房是我造》剧照Q: 最后一个问题。
《解放报》在1987年的特别篇中提出了一个问题:《您为何拍电影?
》我们找到了您的回答:“…这是科学怪人创造他的怪物的原因,他将毫无用处的渣滓与罪犯的头脑合二为一,这样的创作以及自然的力量使其兴奋。
结果可能不怎么好看,好心却干了坏事。
…麻烦的地方就是这里。
”您当时的言论似乎说的就是《此房是我造》?
科学怪人创造的怪物,我不记得说过这些话了,但听起来不错。
我很高兴这些话到现在听起来仍然有道理。
我要说的是这部电影在米兔运动之前就已经写好了,所以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Q: 但您创造过很多很强势的女性角色,而通过这部电影,您是不是想站在(女性的)对立面?
不全错…实际上我很喜欢和所有这些女演员合作,在《忧郁症》里也是如此。
我很喜欢《忧郁症》的主题和里面的几场戏,整一场婚礼的戏,实在是太美了。
Q: 您有跟您的演员们讨论过这些女性角色吗?
举例说,乌玛·瑟曼 (Uma Thurman) ,她有没有对您写的这类角色感到惊讶?
我必须承认我把更多的工作重点放在了马特·狄龙身上。
丽莉·克亚芙 (Riley Keough) 是一个很棒的演员,是她自己创造了她的角色。
但我从来没有让女演员们扮演被病态男虐待的愚蠢的女性角色。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我从选角那一天开始就跟她们说,做好角色本身,不要在你和角色之间筑起一堵墙,而她们也很好地做到我所要求的事情。
Q: 第一起“事件”很讽刺,因为对白一直在强调“你不会是连环杀手吧?
”然而所有人对知道这是一部连环杀手电影,这样就为影片添加了喜剧色彩。
对,这是其中一点。
“连环杀手”这个词听得多了反而就变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我觉得这种说法很好玩。
他的杀手直觉一直在那,只是他之情不知情而已。
Q: 这部电影引起了连锁反应。
连锁反应是好事。
《卫报》显然被惹恼了。
他们的批评很长,但对演员的表演,导演的指导,故事的走向没有任何评论。
你看电影时会感兴趣的部分他们一概没说。
他们只谈论了我的情绪,以及我的目的不明。
这个我们刚刚也讨论过了,它们就是不清晰的。
我的成功的唯一标准,就是有足够多的观众能看到我的电影,那我就能再拍下一部了。
如果你赚了太多钱,你就不得不做一个过于庞大的预算,这样你就输了。
Q: Zentropa发行过多少部电影?
我们每年会发五到六部长片,但时间是电影的敌人。
我不涉足其他项目,我也一般不读剧本,除非他们问我的意见。
不过这里的政策是保证制片人有足够的自由度。
我们当初与皮特·占森创立这个公司,是为了发行我的电影,正是这样我们赚了不少钱,也正是他的雄心壮志让我们搬到了这个美丽的地方。
但我住在“建筑师的房子”里,也不错。
我还想到别的事情,我还在重看《印度之歌》 (MARGUERITE DURAS À PROPOS DE "INDIA SONG”, 1975) 。
我看了快十次了。
难以置信的电影,大师之作。
《印度之歌》剧照Q: 这部电影总是能深深影响那些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
在《现代启示录》 (Apocalypse Now, 1975), 有个法国殖民者的镜头,很明显是致敬《印度之歌》。
一部法国先锋电影影响了一部好莱坞巨作,这挺有意思的。
我很喜欢里面说不用真的去印度,在巴黎花五分钟也能身临其境。
我还重新看了德莱叶 (Carl Theodor Dreyer) 的《吸血鬼》(Vampyr,1932),也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不过丹麦人并不喜欢,也许他们已经看够了老电影了吧。
Q: 我们总能从大师的作品中学到东西。
《印度之歌》真的又一次让我目瞪口呆。
我上一次看已经是二三十年前,那时就已经对我影响很深,尽管玛格丽特·杜拉斯并不是我母亲。
她的后一部作品,《巴克斯泰尔,薇拉·巴克斯泰尔》(Baxter, Vera Baxter, 1977) 就没有很打动我。
让角色一言不发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想法呀!
你知道他们是之前还是之后再录的音吗?
Q: 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之前录的音,然后拍摄的时候会听,但拍的时候还是没有声音的。
困难永远对电影有好处,我拍戏的时候也总是迎难而上。
现在我要拍36部10分钟的短片,限制就在这里:10分钟讲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不能用它们凑成一部长片,因为都是不同的故事。
但我将有幸与那些伟大的演员合作,每次只工作三天。
很多演员很久之前就想和我合作,现在终于能抽出时间了,因为谁都可以从他的行程表里抽出三天。
阿尔·帕西诺!
看着他坐下,对我来说已经是一部电影了。
— 采访自Joachim Lepastier, 于Zentropa工作室,哥本哈根,七月二号
————————分界线———————原创作者:深焦Deepfocus微信公众号:深焦Deepfocus搬运:Jabbahy
《此房是我造》拉丝冯提尔总算活明白了。
-纵观拉丝冯提尔的影片,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天生抑郁症的呼喊。
《狗镇》《黑暗中的舞者》《 破浪》 《女性瘾者》 ,再到完全是表现一个重度抑郁内心疯魔与绝望的《反基督者》,而后的《忧郁症》,更像是他本人症状减轻之后的心理侧写。
给“忧郁症”(Melancholia)带来“内心的平和”的反而是世界毁灭——这种心理对抑郁症实在太典型了——愿天降烈火,毁了这人间。
——反正拉丝冯之前的作品一直都在说一句话:“人类不行。
”曾经看到《忧郁症》的一条评论说,“还指望拉丝冯这个抑郁症还能拍出什么作品呢?
”但我一直觉得他的作品很有必要,退一万步说甚至很有抑郁症心理档案的意义,虽然艺术史上完全不乏抑郁症的心理表露之作品(这好像“房树人”分析哈哈,“字如其人”,作品当然流露心境)。
拉斯冯绝不是在装疯卖狂。
只是,《忧郁症》中,正常人因为地球即将毁灭而焦虑犹豫,甚至自杀(这种在世界毁灭前自杀的心理,大概是本身觉得自己对生命有掌控力的才会做的选择,“我不能这么被动的死亡”,我要一如既往的掌控);而抑郁症在地球毁灭之前反而感受到了灵性吹拂,感到平静自由和解放(生是被动的,死也是外来的,但这时候出现的死神却是他们最能感受到善待的一次)。
自杀伤害他人,活着伤害我自己。
火球冲向地球,带给我自由,我无需挣扎;也带给人类自由,这赦免了所有人的罪恶。
对于很多人来说,“死亡”意味着“有朽”,这难以接受。
齐奥朗在《眼泪与圣徒》中写到,“谁征服了死亡的恐惧,谁就会深信自己不朽;谁没有这种恐惧,谁就实乃不朽。
” 然而我想要有朽。
其实可以把齐奥朗的逻辑反过来,谁接纳了死亡,谁就实乃不朽。
我没有人因“不朽”求之不得而生发的困苦,我最大的愿望是“有朽”,是遗忘(oblivion)。
实际上,我觉得遗忘远比不朽来得困难,我不能擦除自己,即使是死亡,也不可能擦除我;历史是关于不朽的吗?
不,历史是关于遗忘的春秋大梦的。
与其说人渴望不朽,不如说人更渴望的是“重建”,是对自我的重建,对自身经验和来源的重建。
-世界如此糟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此虚伪——“没有人关心你”。
在《忧郁症》中表现为婚姻关系的伪真,上下级的亲密实则为剥削,亲缘关系也是互相伤害的天然纽带。
到了《此房是我造》——杰克在要割金发女友双乳前,站在方格子一样的居民楼窗口大喊:“没人会来帮你!
”(Nobody gonna help!
)这大抵也是拉斯冯的呼喊,他厌恶他人,也厌恶自己。
-《此房是我造》和《女性瘾者》 一样,是以对话的形式展开。
类似心理咨询师的角色大概古已有之,炼金师、Guru 、萨满巫师,神父,还有老中医,大约都或多或少地扮演了咨询师的工作,帮助来者疏通心灵困惑,找到自我。
女性瘾者里的聆听者角色是一个无性恋——自以为是的理想聆听者——最终仍是一句“你已经睡了那么多男人了,多我一个也不多。
”三个小时的对话最终仍等于一声枪响。
——沟通是无效的,孤独是绝对的。
没有人会听懂你,没有人会来帮助你。
《此房是我造》中的聆听者,是一个意大利神父——这个设定,拉斯冯也温和了——竟然是个神父啊,杀人狂竟会愿意向神父吐露?
竟然没有彻底地“反基督”,即便是极端冷漠的连环杀手也没有彻底的反中心反善与美,虽然目前杀手本身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杰克本来毫无愧疚,但最终在神父的引导下看到天堂金色的麦浪,伴随着童年记忆里割麦子农民的呼吸,但是这时神父说:“这是通往天堂样子,但是我们从未被允许通行(this is the path to heaven which we are never allowed to)”。
天堂是金色的,只有灵性的呼吸和风声。
在这个时刻,杰克脑海中闪回过自己所杀的人,突然全身起鸡皮疙瘩般地被击中,突然有了一丝忏悔与恐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善与美,什么是罪恶,什么又是眼泪。
-厌女症。
拉斯冯自己的厌女症。
借助男主角与神父的对话,拉斯冯一面无法掩饰自己基因里的本质主义,认为男性要优于女性,在生理上。
——联想到比约克对拉斯冯的指控,他对女演员的性侵。
比约克对他的评价是:“拉斯冯提尔是那种极其依赖女演员的人。
”对于和冯提尔的合作,比约克说道:“伍迪·艾伦(Woody Allen)和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能为他们执导的电影提供灵魂,冯提尔却做不到,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他需要一个女性为他的作品提供灵魂。
他嫉妒又怨恨这些女性,他得在拍摄时毁掉这些女性,然后把证据隐藏起来。
”但另一方面,考察拉斯冯的作品就可以知道,他一直在关怀女性,认为女性背负了过多人类的罪恶;这形成了他的痛苦 ,他并不傻,他在努力洗掉自己的本质主义基因,但是既然是在“洗”,那必然是折磨人的,既不能彻底的堕落,也不能矫正自己的本性。
他在粗暴对待女演员的时候不知道他是的行为不对吗?
他当然知道。
在《女性瘾者》中,他探讨到“恋童癖”,“每一个没有付诸行动的恋童癖都值得一块奖章。
”纠结和痛苦便产生于此——压抑,压抑自己的渴望,同时不能接受自己的渴望——不能接受自己坠毁于地狱的烈火,但也清楚通往天堂的路绝对不会对自己开放。
《此房是我造》最后的结果是连环杀手杰克掉入地狱的烈火——这才是他的归属。
拉丝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造房子 :一个自认为是设计师的工程师。
很明显是精神世界心灵之屋的建造。
建造,跑题,又推翻,再重建,最终忘记了自己要造房子。
房子的设计,就好像构造自我的过程。
但是人很难找到什么是“真我”,最容易把“自我的他者”误认为是“自我”。
但是“自性”也是浮动的,和外界环境和内在自我相关。
建构出自以为是的自我,然后否定,再建构,再否定;而其实最为合适的房子,就是以没有刻意反思的生活素材为材料的——“人是其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
杰克的房子的最佳素材就应当是他杀过的所有人的尸体——这些尸体定义了他的基调(baseline)——一个连环杀手,一个没有良好“社会化”的人。
杰克就是一个误认为自己是艺术家(设计师)的强迫症工程师;认为自己凭借艺术可以踏上通往天堂之路,值得美与崇高。
——不知道拉斯冯提尔是不是这样看待自己的电影作品的,本以为自己有天才,却发现自己永远不可能变成伯格曼,只是个工程师,一个“匠”。
杰克由尸体构造成的心灵之屋,必然导向地狱的火焰。
——这是拉斯冯个人的答案。
哎,真的很容易让人想到美剧《汉尼拔》啦,连最后的尸体搭建的房子也很像人体图腾。
威尔和汉尼拔,来访者和心理医生,操纵与反操纵;在美剧里,是汉尼拔在引导威尔,这里是神父在引导杰克,或者说是,杰克接受了引导。
但是与《汉尼拔》不同的是,汉尼拔和威尔释放了心中的欲望,“看到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鸟,你是想去帮它疗伤;还是摧毁它?
”“连牧羊犬都可以被训练去保护羊”“但是它依然想咬。
”汉尼拔选择让食肉动物做食肉动物,而不是“社会化”的“牧羊犬”。
汉尼拔和威尔携手跳进了瀑布,杰克和神父也跳下了瀑布,但是没牵手。
人被自己的本性吞噬应没有愧疚呢,还是如拉斯冯的结论:人既然生而背负罪恶,那么就承受罪恶;等待最后的一丝悔悟的降临。
生而有罪的人,生而属于地狱;别妄想凭借“至上的美”就可以获得通往天堂的门票。
-已经很明晰了,拉丝冯已然不寄望于天堂之门了——从而不再痛苦。
没有期待,没有痛苦。
接受自己的罪恶之身,活明白了。
——————————————希望这是他最后一部作品,不用再拍了。
(再拍也拍不出什么大格局了=。
=)
男人Jack。
如果光看外表他似乎与旁人并无不同。
但倘若你曾透视过他的内心,看过、听说过他所做之事,你会知道他是如同撒旦般的魔鬼。
《此房是我造》的开头,便是一位名为维吉的老人在与Jack谈话,Jack如实向他讲述了自己在12年间的五个随机杀人事件:
第一个事件一位汽车抛锚的中年妇女与开车路过的Jack求救,喋喋不休。
她的话语间强硬带着些许的不耐烦,数次麻烦Jack,然后,Jack就把她杀了。
这是Jack杀人的开端。
第二个事件Jack假扮成伪装成警察的保险推销员进入丧偶的老妇家中。
Jack说,他在“当”推销员时常在门外被冷落多时,而这种情绪往往很不好受,于是他便杀死了老妇。
第三个事件Jack与妇女以及她的两个孩子,来到了郊外的野地,进行野餐。
但与此同时,Jack也开始了他的狩猎计划,从小孩到大人一个个逐次杀死。
第四个事件然而,嗜血的Jack也曾对一个女人动过心。
但他最终因为她的愚笨而割掉了她引以为傲的两个乳房。
第五个事件Jack试图用一颗子弹,效仿纳粹行径,透过一个点,尽可能地杀死更多的人。
但他却在寻找这颗合适的子弹时,差点被绳之以法。
最后,一名老人“拯救”了他,引领他走入了地狱。
而他最终也在地狱里,将自己也变成了自己的杀人艺术。
那么这位老人是谁呢?
他便是电影开头与Jack进行对话的地狱使者维吉。
显而易见的,整部电影的开头与结尾构成了一个循环结构。
而在此之中的五个故事便成为了故事的重要核心。
第一二个故事很好理解,它代表了人在某些时刻的极端情绪,即便Jack曾坦言自己是个工程师。
但其实他在这些故事里所扮演的角色并不一致,五个故事的内容可以看作是相互独立的。
在第一个故事里他是路过的路人,因为唑唑逼人女士的不断进攻而感到生气,第二个故事里的他是推销员,因为不断的不信任和冷落而感到愤怒,而被这些极端情绪不断累加的后果就只有两个——要么爆发,要么继续忍受。
这些事情是我们日常随处可见的,只不过极大部分我们都忍受了下来,而剩下的极少数便成为了新闻上的——“失手杀人”、“路怒症”诸如此类,Jack显然就是后者。
电影的第三个故事则显得难得理解的多,因为它是一种无端的暴力,一位男人,在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下,杀掉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如果仅把这个故事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来看待,我们的想法无疑是会与上面的解释不谋而合,但若与Jack这个角色所铺垫的性格结合,我们会发现,这是他嗜血程度的一种上升,他在恶的路上越走越远,也越来越不满足。
他将此归结为“艺术” 。
从而产生了第四个事件,如果说Jack对他的“妻子、儿子”是一种选择性的种族屠杀,那么他对接下来所叙述的初恋的割乳故事,则是一种对于异性的不信任,一种极端的性别歧视,Jack曾不止一次说,为什么女性总是被认为是弱者,而男性却总是罪人,但男性却往往比女性睿智得多,她们总是显得那么那么的愚蠢。
所以Jack选择割掉她的乳房,让她看上去像个中性者,让她残缺,让她可笑,以达到Jack扭曲的性别观。
他亦将此堂而皇之地称之为毁灭中的艺术。
在Jack的一生中,他的这种极端思想伴随着杀死的人数的增加而越发激进,于是在第五个随机事件中,他决定效仿当年纳粹的行径,达成一枪尽可能射杀更多人的“壮举”。
他也从一个忍无可忍的路人演变到了纳粹行径的杀人恶魔。
当然,他直至最后也没能够如愿以偿,就先被维吉带入了地狱之中,但到了地狱,回首过往的岁月,他也不肯向使者忏悔,他始终坚信自己是在创造艺术。
但他在毁灭中不断重生不断毁灭的完美的房子是什么呢?
一堆朽木。
Jack将自己的“杀人艺名”取名为诡辩先生,就是不肯直视自己的恶行,只是将他的行为一昧地美化成为艺术。
他为自己的辩护行径卑劣到就连送他到地狱的使者维吉都感到愤愤不平。
于是维吉向他说:“我知道你想看看地狱,看完之后我们就回去。
”带他领略极乐世界的一缕风光,记忆中的一丝温存,令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人类的情绪——一种恋恋不舍的眷恋。
然后又故意引领他到断桥处,告诉他,这座桥是一条离开地狱的道路,即暗示这是通往极乐世界的道路。
Jack心动了,然后他攀登,他坠下。
维吉就像撒旦,当初诱引夏娃吃下禁果般,诱引Jack走向了自我毁灭。
让Jack伴随着他那荒诞的艺术,与嗜血的诡辩一起成为了Jack死亡相册中最后定格的负片。
基督信仰相信审判日,心里认识耶稣基督福音,却硬着心不悔改的人下地狱。
而Jack不承认他做了恶行,甚至于将它美化成为所谓艺术。
维吉愤怒地说:“你是个反基督者。
”Jack是有形的,但在我看来,他也可以是无形的,就像上面我所提到的,五个事件五个不同角色。
Jack可以被当成是联结这些事件的恶的化身(注意Jack游历地狱时身着着红衣,就像神话传说中邪恶的撒旦),在井然有序的现实世界中,他的故事就像一个传说、一个寓言。
而恶不分大小,可以是小恶,也可以是大恶, 可以是你,可以是我。
但我们都能做得到心有悔改,审视自己心中的恶吗?扪心自问。
恋尸癖,强迫症,杀人狂,冷面人,心理大师,狂妄自大,如此无一优点可圈划的人,嘴脸实在可怖。
所以也就不能以现实主义的观念去看,(当然,爽一下也是可以的)而是一个充满隐喻性的事件组织。
一个一个案件,步步惊心,实在讶异我还蛮喜欢的。
Jack对人心的把控力超然,职业假笑了一路,最后被Verge指引,说真的,到了Verge出来之后,宗教意味才让影片不再那么枯燥压抑和冷漠。
《但丁之舟》的站位宣告了这其实是撒旦在人间的作恶,人要是这样坏,那活着无意义,但这“人”是撒旦,而且最后毁灭了,倒是个光明的结局。
Verge离开,恶魔是无法被拯救的,红衣入烈焰,毁灭在无尽的满光黑中,以底片看世界又消融在底片中,色彩构图很美。
镰刀一挥一挥,是Jack心中最后的一点善良,还是他恶念的起源呢?
(你们在天堂,也依然无聊地生活)配乐实为反讽,撒旦无法歌唱。
永远得不到满足的魂魄,从未试图理解与被理解。
导演的意图太明显反而令人生出质疑来,这是恶吗?
什么是恶?
什么是艺术?
Jack看似奔跑在追求“恶的艺术”的路上,他自以为那么高傲,那么所向无敌,但正因如此他无法确认自身,他始终没有到达。
路没走对,谈何到达?
追求极恶,往往达不到,或者说其实Jack根本就不懂恶,因为他从未体验过真实的人的生命,也就不成为人,更不成为恶人。
那么他是绝对的“恶”本身吗?
不是,也不可能存在这种“恶”,他根本不理解天堂的镰刀,那黄灿灿的幸福是什么。
他坠入深渊是由于无处落脚的陡峭崖壁,这也是他游人世一遭体验成果的最大隐喻,可他其实不像那底片的黑点,那黑点的神秘与纵深感来源于周遭的白,而他身上没有一点白的元素。
或许,他本就不该存在吧。
“此房是我造”,对,此人是我造。
拉斯·冯·提尔完全就是个才华横溢的“crazy bitch”。
这是我看完他的新片[此房是我造]后的第一感受。
几年前,在戛纳这座“艺术圣殿”,他曾经语出惊人说自己同情纳粹,从此被戛纳列为“不受欢迎的人”。
这部[此房是我造]完全可以看作是他对曾经言论的一种解释和回应,有趣的是,这部进了戛纳非竞赛单元。
©拉斯·冯·提尔重返戛纳穿了一件“不受欢迎的人”T恤一个连环杀人狂,在几十年时间里,以一种圣徒般的心理,将谋杀视作艺术举动,将冰尸打造成自己心目中的终极艺术品。
如果说古典艺术是一种“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那冯·提尔的主角杰克眼里的艺术反而是腐烂、毁灭、暴力与纯粹的恶。
他是个强迫症患者、洁癖、完美主义者,可以为了拍一张满意的照片而杀一个人,也可以为了重拍照片带着尸体再回犯罪现场。
最震撼人心的当然是电影结束前他用冰尸搭建好的那座“房子”,房子的正下方便是地狱入口,他也终于完成了他作为一个建筑设计师的一生“杰作”。
©[此房是我造]最后的作品冰尸房屋他和《神曲》里地狱的领路人维吉尔对话,在维吉尔的眼里“没有爱就没有艺术”,但在杀手杰克那里,他的“艺术”灵感来源于恶。
死亡和尸体也能成为艺术的一部分?
恶之花也是艺术吗?
至恶能否生出至美?
[此房是我造]像极了一部关于艺术史的论文电影。
电影里提到了“贵腐”,一种极为珍稀的葡萄酒获得方法。
有时,葡萄会在成长过程中感染贵腐菌,它会吸收成熟葡萄内的水分,让它们变得腐烂皱缩。
酿酒师用这样的葡萄压榨出稀少高糖的液体来酿酒,便是贵腐酒。
但葡萄能不能感染贵腐菌其实全看运气,而且时机也要对,获得一瓶贵腐酒便成了中彩票一样的偶然事。
©[此房是我造]中的“贵腐”类比贵腐酒,在杀手杰克那里,能不能通过一次次杀人获得完美的艺术作品,也就成了运气事。
所以,他停不下来,因为酿造他自己的贵腐,需要付出代价。
从电影里出来,现实中的艺术世界,还真的有人在孜孜不倦地酿造自己的贵腐,以一种争议的方式。
比如,德国艺术家、同时是解剖学家的冈瑟·冯·海根斯。
他毕业于医学系,曾被关进过集中营,后来也曾在海德堡大学做过解剖研究,从那时起,他就立志要把人体身躯做成艺术品。
©冈瑟·冯·海根斯和他的作品合影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他收集到了数百具自愿捐赠者的遗体,通过复杂的超低温冷冻保存和他自己发明的一种塑化技术,那些身体被做成了展品。
双手托腮作凝思状,正坐立在棋盘前的人体,仔细看时能看到每个肌肉的纹理、每根手指的骨骼。
这并不是黏土、也非大理石做成的人体像,它本身就是真实人体的一部分。
©海根斯的作品之一通过复杂的塑化过程,可以完整保存、展出,甚至被触摸,没有味道,也不会腐烂。
这就是海根斯追求的艺术。
另一个著名的展品是一个伫立着的男人侧身望向自己用右臂举起来的一张人形皮肤。
他的躯体是富有情绪的红色包着皮肤的白色,肌肉与骨骼栩栩如生,看起来就像是古希腊的雕像般永恒美丽。
只是,和古希腊雕像不同,他举着的是自己真实的皮肤。
©海根斯的作品之二在柏林的人体展览中,海根斯这座标志性的“塑像”被放在正中央,周围包围着的是其他相似的展品。
介于艺术与科学之间,人体的内脏、四肢、器官局部或全部出现在人体“塑像”之中。
海根斯被宗教团体臭骂、被一些捐献志愿者的家属告上法庭、被艺术爱好者抵制,争议声从不间断。
但伴随着争议的同时,这个展已经在世界各地包括伦敦、柏林、东京、维也纳等地循环展出过多次了,每一次的观众数都能刷新高。
“It is the real thing.”海根斯用“启蒙者”来定义自己,一如电影里的杰克——他把上帝称作幕后“最伟大的建筑师”,以及他自己,一个梦想建造自己房子的“建筑设计师”。
杰克从未认同维吉尔那“爱的艺术”,他崇尚的是“虐待狂的产物”,比如斯图卡。
斯图卡轰炸机是二战时德国那势如破竹闪电战的最大功臣,它向下俯冲时会发出独特的尖啸般的响声。
杰克称那声音是“杰里科的号角”(圣经中以色列人吹响六天六夜的号角,城墙应声倒塌),是无数已死之人的轰鸣。
©[此房是我造]中的斯图卡轰炸机在他眼里,杀人机器和“艺术”本身,只是一线之隔。
艺术仅仅是对美丽的歌颂吗?
或许,它不只是审美的,有时也是审丑的。
就像善与恶往往是一块硬币的正反两面,真善美艺术的反面对映着恶的艺术。
最早的,在古希腊、罗马时的雕塑作品,大多虽以健美、英武为主,但从基督教广泛传播开始,死亡与罪与罚的主题开始进入艺术审美。
比如,耶稣受难这一主题,作为人的罪恶的最直接体现,被不同创作者、在不同时代反复展现。
©格吕内瓦尔德的《耶稣受难》局部图,1515年虽然在当时,这样以死亡为主题艺术的真正作用,是被用来传播宗教教义的。
从古典艺术到现代艺术,印象派终于开始不再追求纯粹“唯美”,更加注重挖掘深刻丰富的内在。
而自从1917年,马塞尔·杜尚将一个普通的小便器写上《泉》的名字,搬进艺术展之后,艺术世界便天翻地覆了。
关于“这是艺术吗?
”的一切争论大概始于此,杜尚也用他开创性的方式重新定义了“艺术”。
©马塞尔·杜尚的《泉》复制品艺术不再是美,不再只是绘画和雕塑,它可以是观念,可以是小便器,可以是大便。
它可能也可以是恶,可以是死亡和尸体。
不久后的未来主义流派,马里内蒂这位意大利艺术家用他富有煽动性的宣言开启一种争议的、“丑恶”的艺术。
我们要赞美战争,世界唯一的清洁剂,赞美军国主义、爱国主义、破坏性的解放行动、值得为之献身的美好远景,还有对妇女的鄙视。
未来主义绘画和雕塑从此前的立体主义里吸取灵感,但又从一开始就更强调改变世界的政治性。
©未来主义画作,翁贝特波丘尼的《美术馆里的骚动》这些本着“以残酷战争来清洗世界”的未来设想,几乎一手为后来的法西斯主义提供了理想图景。
从这个意义上说,[此房是我造]中冯·提尔借杰克之口对战争和独裁者Icon的推崇赞美,倒是和未来主义异曲同工。
只是,这种有些病态的、腐败的、自毁型的“美”与崇拜,都只是一种艺术化了的审美。
他并非一定真的推崇暴力,只是推崇一种艺术化的暴力。
当年,未来主义先驱马里内蒂真的和墨索里尼交往后,又很快分道扬镳,大概也能说明这两者的真实不同。
而不论是冯·提尔,还是未来主义,都可以说其实是师从尼采。
19世纪,尼采一句义正言辞的宣告“上帝已死”震动整个西方世界。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开头即言:人之伟大,在于其为桥梁而是非目的;人是一根绳子,系于禽兽与超人之间。
在尼采看来,普通人只是凡人,是桥梁,是绳索,是为给超人诞生之前的一个过渡而已。
所谓“超人”,也就是那些有着超强权力意志的人,而超人必定是极恶的人。
占有、吞噬、征服、奴役,站在权力意志的顶端,超人是拿破仑,是踏着别人的尸体彰显意志之人。
©尼采这个大胆的无神论者歌颂恶行,歌颂痛楚,歌颂强大意志,另一面是他对“道德”的怀疑。
他否认上帝,否认宗教,否认道德,否认哲学,提出重估一切,更直言不讳地指出审美价值是人世间的唯一价值。
而否认道德、甚至超越道德的艺术家之神,才是天地间唯一的真神。
冯·提尔的电影里,再明显不过的“上帝已死”主题,艺术是毁灭,是与爱相抗衡的东西。
©[此房是我造]里的杰克用死亡和尸体搭建的作品甚者,他更直白地在电影里直接引用威廉·布莱克的诗《老虎》、《羔羊》来阐释他的权力意志论。
老虎!
老虎!
黑夜的森林中/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是怎样的神手或天眼/造出了你这样的威武堂堂?
电影里,最后维吉尔领路而至的地狱和天堂也仅是一桥之隔,曾经近乎同为一体。
这可能也是冯·提尔真正想问的:在艺术里,天堂和地狱的边界在哪里?
-作者/卷卷毛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破词儿】参考资料:[1]死人作品--艺术?
还是玩笑?
三联生活周刊,2001.5.8[2]尼采,希特勒的老师及他的“鞭子”,盛邦和,燕南园爱思想,2016.1.10[3]Dr. Hagens’ Body Worlds: When Dead Bodies Become Art,By Contributing Writer,Scribol,2010.7.28[4]电影中隐藏的“彩蛋”,xiaoxiongdi,豆瓣电影,2018.12.16[5]为什么当代艺术作品中常会出现恶心的,让人不舒服的意象?
知乎,翁昕[6]现代艺术150年,未来主义快进1909-1919,威尔·贡培兹
关键词:希特勒、恋尸癖、建筑。
注:此恋尸癖书中定义不完全等同字面含义。
哦,男主的很多行为是以希特勒为脚本的,比如对建筑的热爱,但其实他是个工程师,根本不是建筑家。
希特勒也是个假冒的博学者,利用良好的记忆力假装自己很博学,但从来没有进行有推理和认知过程的真正的学习。
比如男主三次推倒重建,最后也没建出个成品。
希特勒一样,热衷于毁坏建筑,喜欢一片废墟的城市,见“焦土命令”和试图毁灭巴黎。
比如男主总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老头旁白说的:“平庸之人的作品”。
希特勒因为其恋尸癖的性格,虽然很多人以为他是画家什么的,其实他的作品毫无原创力。
用千斤顶比喻男主的性无能。
希特勒一样。
男主说:“男人总是错误的,女人总是无辜的。
”暗合希特勒对梅毒和肺结核影响力的夸大,因为恋尸症患者总是对外界有着强烈敌意,生怕外界玷污了他,所以他总要给自己树个靶子。
杀死两个小孩。
希特勒在一次观影结束后表示:“如果儿子与帝国为敌,那么就改杀死他!
”希特勒本人自杀前,逼迫其属下自杀,同时下属也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人类的破坏性剖析》有专门章节讨论希特勒的人格,我都怀疑导演是不是研究过这本。
以上仅供参考说错不负责。
另外建议看过这片后被血腥吸引,而至于打高分的同学去阅读变态心理和犯罪心理,多看看,你就对这些玩意儿脱敏了。
并且会深切得感受到无聊和乏味:恶就是恶,拿哲学、艺术、历史、美学当佐料也没用。
本质就是一坨大便一样臭而无用。
说真的,求推荐一位真实坦荡的表达者:不需要那些堆砌的装饰:恶即是恶的通行证。
(纯属个人观点,内有剧透,不喜勿看)《The House That Jack Built》一大早看了一部心理变态犯罪杀人片还是真人真事改编的重口味+暴力+血腥+挑战道德底线也是够可以的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很不喜欢这种片子的把犯罪者或者是变态当成主角努力为他们找理由开脱美化他们的形象理解不能片长155分钟很多时候是非常煎熬的有些血腥的镜头完全不敢看怕留下心理阴影只能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表演和叙事等方面演员表演无可挑剔尤其男主把一个冷血、纠结、自我分裂的连环杀手演绎地淋漓尽致台词功底很强轻松处理大段台词而且表演是有层次的讲故事的方式很有创意有传统故事片叙事手法有纪录片手法有图片罗列史实资料影像甚至还有艺术展里经常看到的实验影片不过还是要吐槽下剪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出现了不少跳切的画面感觉是强行砍掉了一些对白挺生硬的开头有些桥段明显是为了引人发笑设置的但随着剧情的发展我已经笑不出来了内容越来越挑战三观甚至无法忍受我一直认为做电影的人是要有责任感的电影本身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对观众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如果只是想拍什么拍什么那不过是极度自恋和不负责任的表现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拍的内容会给观者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就拿今天的片子来说就有煽动犯罪的可能还记得一个情节小男孩在逃跑时被杀手狙击邻座的女士说了句“笨蛋小孩“我当时的心凉了大半截人的内心居然如此坚硬冷酷而这样的观众其实不在少数一些我甚至看不下去的画面竟然还有人笑出声来也许是因为国外的观众看的影片尺度更大所以这些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仔细想想如果一个人长期接受这类挑战伦理道德极限的影像刺激真的不会被带偏吗而且我相信你拍的内容会反过来影响你自己喜欢拍变态惊悚?
可以但最好把握好尺度否则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如果误入歧途、走火入魔等你意识到时就已经太迟了如果连做人最基本的准则都丢失了这种人我无法称之为艺术家只是个反社会人士罢了PS:这个片子的中文译名叫《此房是我造》听上去真是无害…
作者:Nicolas Rapold (Film Comment)译者:csh 译文首发于《虹膜》在戛纳电影节上,我和拉斯·冯·提尔的访谈延迟了,所以加斯帕·诺有机会过来向冯·提尔表示他的敬意。
加斯帕自己的影片《高潮》赢得了导演双周的最高奖项,而他本人也是冯·提尔《此房是我造》的影迷之一——这部影片在戛纳的非竞赛单元举行了首映。
在这位六十二岁的导演拍摄的最新影片中,马特·狄龙扮演了一名连环杀手。
冯·提尔再一次运用了反讽性的叙事、多章节的布局、复杂的暴力桥段和丰富的题外引用;乌玛·瑟曼和丽莉·克亚芙扮演了其中的两名受害者。
在美国,这部影片已经引起了美国电影协会的焦虑,协会担心这部影片未经分级的试映可能会导致「父母们的困惑」。
而在我们采访的过程中,冯·提尔坐在开放式厨房的一张长桌旁。
他带着细框眼镜,留着胡须,神情镇定而安详。
《此房是我造》将于十二月十四日上映;林肯中心电影协会也为《电影评论》在十二月十三日安排了一次与马特·狄龙的访谈。
有些人担心你会错过今年的戛纳,就是说你的电影可能得到明年才完成,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是的,我也担心啊。
因为「不受欢迎的人」那码子事(作者按:指的是冯·提尔在2011年那次声名狼藉的《忧郁症》记者发布会之后,收到的戛纳禁令)。
他们真的很严肃地处理了那件事情。
我们都准备去柏林电影节了。
能看到这部影片在这里上映,感觉确实很不错。
谈谈马特·狄龙。
你是怎么指导某个人变成一个精神变态者的?
或者说,一个没有任何同情心的人?
我很好奇,你做了什么来影响他的角色塑造,或是他的情绪变化。
我让他相信我。
看起来他做到了。
我们使用的技巧,是用许多极为不同的方式来拍同一个场景。
可能在念第一句台词的时候,你坐在这儿;接下来你又坐到那儿去……一切都非常松散。
然后,我们等到剪辑的时候再来下最后的决定。
你最后拍了多少镜头?
我不知道。
应该拍了很多吧,相对来说?
我觉得差不多是我们的平均水平。
拍《狗镇》的时候确实拍了很多。
不过好的地方在于,我总是紧盯摄影机,然后我会提一些建议。
我会停止某个场景的拍摄,然后建议道:「可能你从另一个角度来攻击会更好。
」你亲自操作过摄影机吗?
我在拍最近的两部影片没有亲自摄影,不过我稍微年轻一些的时候确实做过。
拍《狗镇》的时候,情况很荒谬,因为我不得不一直带着麦克风和照明灯。
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了。
是啊,我们的团队大概有一百人左右吧,不过就是没有人在场。
只有我和演员在那儿。
不过这样你就能和演员非常直接地建立联系了。
是的。
劳伦·白考尔(在拍《狗镇》的时候)总是想要知道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明明大多数时间都在后景里,然后我还得扛着这台巨大的摄影机跑来跑去。
然后她会说,我该拿着这个罐头吗?
还是那个?
然后我会说:「我他妈的根本就不在乎!
你呆在后景里!
」(模仿白考尔的声音)「噢,我很抱歉。
」在《此房是我造》里,你用了很多手持摄影。
你在其他的电影里也以各种原因使用了这种手法。
那你在这部影片里为什么这么做呢?
我觉得你如果用手持摄影,演员就更自由了,对吧?
要不他就得一直局限在摄影机的画框里,而这部影片的理念是,他不该如此。
你也经常使用精美的合成图像,尤其是在《忧郁症》(2011)和《反基督者》(2009)中。
你在这部影片里用了吗,在那些地狱段落里?
事实上,我们拍摄的最好的镜头之一,就是对德拉克罗瓦的作品《但丁的渡舟》的「重绘」。
这是用一个游泳池和一面巨大的背景幕拍出来的。
最后的拍摄效果确实令人很满意,毕竟你可以在拍摄的过程中,准确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觉得是时候再拍摄一些地狱场景了。
毕竟,这个主题已经几百年没有流行过了。
那么,可以谈谈你其他的一些关于地狱的思考吗?
刚开始的时候,地狱场景似乎有些失真,就像是一部恐怖片一样。
接下来当你描摹更深处的景象时,场面就变得更加宏大了。
是啊,就变成《指环王》了。
我研读了一些关于地狱的资料,有趣的是,谋杀位于第七层,而背叛与欺骗被认为是更深重的罪孽,位于第九层和第八层。
是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由当时的风尚决定的。
你的意思是说,在但丁写作《神曲》的年代,背叛和欺骗是比谋杀更严重的罪行?
哦,当然。
就像是俄国革命时期那样。
要知道,当时就算是因为缺乏食物而偷了一点面包,也会被判死刑。
我不知道,我读了《神曲》,但它很难读,因为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人名了。
是啊,所以你把他们都查了一遍。
事实上,他写这本书是因为他有很多敌人,然后他就把这些人放到地狱中不同的位置。
接下来,他就上天堂了,这实在没什么意思。
你做了同样的事吗,把你的敌人放到地狱里去?
不,不。
这部片子不是这样的。
很多人在抱怨这部影片有多么野蛮,多么暴力。
不过里面其实是存在某种道德感的:杰克很可怕,不过他下地狱了。
是啊。
这种道德感是贯穿始终的吗?
是啊。
你知道,如果放在几年前,我不会让他死的。
不过你要知道,这确实是一部坏人自食恶果的故事。
我只是觉得自己得去做这样的尝试,拍起来感觉也很好。
我不是在说我会再拍同样的东西,但是……可能下一次坏人就会逃走了。
没错。
你说「拍出来感觉很好」,这很有意思。
我看了那部英格玛·伯格曼的纪录片(《寻找英格玛·伯格曼》),伯格曼曾提到,艺术对于艺术家来说,或许是某种精神疗法。
你觉得这种说法对这部影片来说贴切吗?
好吧,不是那么贴切。
不过工作能帮你摆脱烦恼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毕竟你得摆脱他们才能工作。
你的电影昭示着这样一个事实——你作为一名艺术家是如此自由。
不过表达自己的想法,不一定总是能够摆脱焦虑。
不能,我觉得恰恰相反。
(停顿)我觉得,如果你害怕自己会在十分钟之内死掉,谁还在乎一部电影?
所以你得非常自由,才能完成你的工作。
《此房是我造》里传达了这样一个观点——杰克的谋杀与艺术有些相似。
不过可能这个观点还有另一方面,也就是艺术其实也与杀戮有点接近,因为你正是用这种暴力的形式去组织材料,形成观点。
啊,是的。
不过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艺术,其实还与这样一个事实有关:我的四个孩子现在已经二十几岁了,他们开始冲我喊叫,说我是个非常糟糕的父亲,因为我成天只搞电影。
我其实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
我觉得在他们看来,我不过是在拍摄一个拙劣的玩笑,不过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同样是在伯格曼的纪录片里,有人曾提出这样一个观点,要兼顾艺术和家庭是很难的。
伯格曼和厄兰·约瑟夫森还有另一个访谈,他们都在抱怨自己缺乏父爱。
然后一个女人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自己也有孩子?
」他们都好像有七八个从没见过的孩子吧,反正是有好几个。
在伯格曼死后,我曾被人询问,我有没有什么要和他说的话。
我说的是,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他的其中一个孩子:我能够很自豪地说,他对待我和对待其他孩子的方式完全一样——彻底不闻不问。
你自己的孩子也是看着你的影片长大的吗?
是啊,不过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懂的。
我的其中一个儿子还改了自己的名字。
这很出人意料。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是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家庭。
有些导演是看着你的影片长大的,或者受到你的影响的,有时候我会对他们的作品感到好奇。
比如,你对欧格斯·兰斯莫斯的作品怎么看?
你看过他的影片吗?
没看过。
我的观念是,我不该看当代电影。
那么你看的都是什么电影呢?
我都看老电影。
我最近刚刚重看了《一九零零》。
是在我自己家里的屏幕上看的,不过这是一部精彩的电影。
我觉得在贝托鲁奇身上发生的事真的很奇怪,因为他是这样一个电影大师。
《巴黎最后的探戈》——精彩绝伦。
你喜欢它什么呢?
它非常干净。
能有马龙·白兰度和玛利亚·施奈德来当主演也很关键。
她拍了三部堪称杰作的电影。
那么,你现在更想和谁一起合作呢?
谁是你的「关键」演员?
我还是比较喜欢和以前合作过的人一起共事,因为这就像是家庭一样——他们已经成了我的家人。
比约克没有加入这个家庭。
所以我怀疑你是否还能再一次看到她。
其他你共事过的女演员,都说你很理解她们。
这些都是空话,不过……我确实花了时间。
如果我们关系不好的话,我没法工作。
我必须得和比约克呆在一起,不过我们确实完成了一次非常成功的合作,只是我们讨厌彼此而已。
不过,当我们真的要拍点什么的时候,她就突然变了,然后一切都变得很好,起码在我看来是如此。
你为什么想让马特·狄龙来扮演杰克?
我们试过很多人,不过这个角色真的很难演。
他们可以为了和我拍电影做任何事,不过他们没法和剧本合作。
我能问问是谁吗?
我尊重的人。
不过,接下来就有人介绍了马特·狄龙。
我还记得他,因为他已经消失了好几年了。
然后,我发现他和那个拍过《教父》的人合作过,我就想,这一次一定有戏。
鉴于你在这部挑战边界的影片里「玩」得挺愉快,我很好奇的是,你的内心是否还有什么禁忌。
好吧,当然,还是存在着特定的规则。
审查制度又回来了,我有一半的电影现在都不能在法国上映了。
这确实很惊人。
是在那次关于纳粹的评论之后吗?
是因为在穆斯林世界入侵之后,他们安排了一个宗教小组来审查影片。
对我来说,这是某种后退,也是无法预料的。
不过,如今的一切看起来都是负面消息——右倾的迹象无处不在,看看川普吧。
当你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你会说他是一个小丑。
然后,他突然就成了总统。
你甚至不能指出他什么时候再说谎,因为他永远在说谎。
这实在太机智了。
是的,或者说,太令人恐慌了。
这很令人恐慌,因为这一切是以川普为终点的——在民主的形式下。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2011年,拉斯·冯·提尔曾在戛纳电影节上鼓吹“纳粹”言论,导致他被戛纳长期“封杀”。
然而今年,他带着自己的新作《此房是我造》再次回到了戛纳,而戛纳似乎也对这个充满着作者色彩的导演网开一面,继而掀起了新一轮的热潮。
在整篇文章开始前,我先需要澄清一件事:我是一名建筑师。
从上学的第一天起,我们被教育在设计自己的房屋时要考虑材质。
钢筋混凝土太过厚重,玻璃太过脆弱,木材又太过轻盈。
而人体,这一充满爱与温度的有机生命体,却无人尝试。
或者说,没人敢尝试。
但我们依旧像强迫症病人般将自己的胜利品强行罗列,这一点,我们与杰克相同。
整部影片以十二年为跨度,我们先后经历了五场案例。
而这几场,只是讲述者杰克从众多案例中挑选出的,没有固定的理由,只是随机。
第一个案例中,女人自言自语论述杰克是否是一个连环杀人狂,繁冗的赘述甚至让观众烦闷。
而正是这一令人抓狂的人物开起了杰克连环杀人案,嗜血的杰克意识到了血的解压,能够让一个强迫症患者方式。
第二个案例,杰克跟踪一个买菜回家的老女人。
先是以笨拙的演技假装警察,继而以夸张的推销员的身份被准许入室。
在女人没被完全掐死又活过来的时候,杰克哭着说抱歉,并喂其水喝。
继而又将女人掐死。
可以看出,在头两场之中,杰克依旧会被理性与道德所牵绊。
紧接着,杰克在射击场射杀了母子三人。
他认为爱的消逝会让人更好的理解爱。
甚至在下个案例中,对自己的小情人下手,将其乳房割下,一个钉在了警察车窗前,一个做了自己的钱包。
这似乎是对常人价值观的猛烈一击,又是对女性阉割的一种歌颂。
最后一个,当杰克在效仿纳粹一颗子弹击毙一群人的招式时,警察的到来,让杰克放弃了这个想法,继而搭建了一个用人体构筑的建筑。
拉斯·冯·提尔的片子向来诡诞惊悚,而这惊悚的来源地并不局限于视觉、听觉。
而是一种能够支撑整个剧情发现下去的故事背景,在本片中,这个背景演化为独特的艺术哲学,或称之为美学哲学。
片中杰克拿着的黑白底片上,所有本该光亮的地方都变成黑乎乎的一团。
这显然是负片的特色。
但正是这样的一个场景让人在一瞬间迷糊了善与恶的区别,似乎这对矛盾体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相互转化。
在杰克与维吉尔的交谈中,杰克把自己的价值观输送到屏幕前的观众。
艺术是关于美的艺术,但这种美,似乎可以无关于爱。
与生无关,于死支撑。
任何一栋建筑都是设计师自我理念的延伸,将自己的想法符附之于建筑。
杰克在向维吉尔传达自己的想法时候,提到了威廉·布莱克的《虎》与《羔羊》,认为上帝在创造之日起就已经将美国生物的角色划分好,老虎捕食羔羊,是天分,而不是恶。
同样,导演在每场凶杀案的间隙配合着加拿大钢琴家格伦·古尔德儿时的视频进行穿插,视觉上的古典乐与恶的交替,让人联想到片尾类似《但丁之舟》的构图。
从影片一开始的言论到最后的坠落,关于古典意义上的美与恶的争辩向着天堂相反的方向——地狱,一步步坠落。
进而整个影片完成一次圆满的“地狱进行时”。
在片中,我们不得不惊叹拉斯·冯·提尔赋予杰克的建筑天赋。
但这种天赋在一开始似乎无地落实。
在经历了砖、木材以后。
在维吉尔的诱导下完成了一次关于人体的构造。
建筑学从古希腊开始就强调人文色彩,到了现代主义时期更是将人体尺度提到更高的层面上。
当杰克的房子完成后,从一个特写到大全景,我们看到的正是扭曲的建筑设计中的人体观念。
人不再是建筑的服务对象,反而为建筑服务。
这与世俗相悖的价值观念,正是杰克从始至终呈现在影片中对恶的有理由陈述。
影片中杰克引用了大量例子来证明自己的理念,例如挂在架上等待干燥酿成酒的葡萄。
我妈看着葡萄表面的发霉、干燥后的菌,与影片中冷冻室里的尸体外的霜、尸斑别无两样。
发霉的葡萄可以做成美味的葡萄酒完成蜕变,而人,在杰克的认知里。
是他帮助他们完成了一次升华。
那么,有言论说葡萄酒在基督教中意味着耶稣的血,那么腐化后的人血意味着什么呢?
电影海报上,杰克躲在半透明的门帘后,阴诡的注视着镜头。
让我突然想起《影》中的幕布与屏障。
多一层遮蔽意味着多一层距离。
在影片之初,导演似乎就已经将距离感传达给观众。
本片的摄像多为手持镜头,猛烈地摇晃与不稳定的镜头传达出杰克自身的颠覆感。
小胡同里的建筑,拐进两道铁门,紧接着一个敲不开的铁门。
而最后的这道铁门打开的同时,维吉尔正式现身。
这实际上印证了杰克在最后与地狱之门的正式关联。
没有什么释怀的解脱与光明,而是一条黑暗中的不归路。
跳入人体建筑内部的洞口,穿过阴湿的地下管,从爬满人的悬崖上移动下来,抵达两界划分的断桥。
结尾的这些场景充满着新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时期的浓艳色调和光感,与影片前面的鲜冷色调相区分。
在影片结尾处,杰克的二层建筑框架矗立在光秃秃的树木边上,空荡荡的空闲寓意着人性的荡然无存,竖起的柱子似乎勉强能支撑他的理论。
楼梯间最顶层的屋顶,我们发现他有着与冷库里人体建筑内部相一致的空洞。
一切都是反的。
从一层到三层屋顶的进阶,看似距离天堂越来越近,实际上却朝着地狱的方向越坠越深。
杰克,这个有着洁癖与强迫症的变态杀人狂。
当一次冲动杀人过后,他发现杀人可以缓解自己的病情与焦虑,继而像部分电影的连环杀人案一样,走上不归路。
很多媒体曾在《此房是我造》放映之时逃出影院。
变态、重口、反价值观是其引起舆论的主要原因,但也正是这些原因构建起了具有如此诡诞色彩的导演创作风格,及电影的独特手法。
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与杰克一样,抛开世俗观念中的对错,从客观角度来欣赏电影的另一种凄惨而又荒谬的美。
杰克到不了彼岸,是因为魔鬼一直在身边。拉斯冯提尔上了一堂很好的文史课。对于当代中国社会潜在的被压抑的暴力冲动格外有警示意义。历史上的“伟人”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进化”成“神”,都会不可避免的进入到迷信的领域,认为自己不再是人,可上天入地,刀枪不入,正如铁木真所说,生存是为了毁灭,人生最快乐莫过于抢别人的东西,骑别人的马,让他们的爱人以泪洗面。12-13世纪的蒙古史为什么重要,因为它是反人种论的直接证据。谁都知道黑鞑靼是以刨树根和吮石子起家的。人性本善,作恶多是环境造成,可怜人可嫌,但比可嫌人更可悲的是,这高不成低不就的中间人做起了欺软怕硬的勾当,依附强权以显得自己是个精英阶层,所以这垃圾拳来垃圾练,学,问,思,辨,行,这五个环节缺一不可。燃烧的十字架可以是反基督,也可以心魔在召唤你去“圣战”。
抱着拓宽自己对不同类型电影的接受程度的心态看的,也还是不能理解这种像是要给我上一课的电影。
再美化的恶也是恶。嗜血成瘾,这种每每成功虐杀的快感带来的刺激,使他越发张狂,最初的强迫症也逐渐放下,看着他整个的变化过程以及对艺术/对世界的诠释,竟然开始理解了一个变态杀手的精神世界。然而你高估了自己...你无法主宰一切...侵凌弱者与侥幸才是真正的你...“此房非我造”。逼真的杀人感官体验,艺术化的表达形式,喜欢。
冯提尔永远在侵略,银幕内外的人都在冒险。
拉斯·冯·提尔的新片《此房是我造》在戛纳引发了强烈的争议。在周一晚上的放映中途,有超过100人中途离场,不少人认为这部电影“过于让人恶心”。 “提前退场!射杀孩子的画面绝不是艺术,也不是娱乐。”
大型ppt电影,厌女。看完最直接最自我投射的感受是,拖延癌晚期的人生路:在自认为的重要目标上反复的挫败和不确定,激情和能量全侧漏到了奇怪的途径上,且借此不断得到一瞬间的自我满足和认可,随后堕入自我折磨的循环(最后研究一颗子弹是否能穿过多人这样的project,我认为都是建筑设计不成功的“侧漏”)。噗。2018年最后两天看这个,真是令人焦虑。微笑。(第三章节,男的杵着拐杖,和敌基督,应该是对应)。
2019HKIFF 把我的五官都打通了。
只有大概前10min没有快进(开场还觉得挺不错),接下来就发扬了拉斯冯提尔所有我不喜欢的手法。
越是被特里尔的狡猾和善辩说服,就越憎恶镜头背后洋洋得意的特里尔本人。应该把这部电影送到各大院校美学课上观摩,同时把特里尔送去电疗。
①手法几乎延自《女性瘾者》,却创造了撒旦的《神曲》,杰克周游地狱不得入天堂并非没有创造出新的贝雅特丽齐,而是在他第一次铰断鸭腿时便已经将其扼杀,是以天堂呈现为童年的模样;②房子作为使人类免于曝露原始宇宙的庇护,造房对应生存,可杰克不喜建设性的创造转而崇尚废墟美学,宣扬“贵腐”乃另一种毁灭性的创造,否认维吉“你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是在物化人类”的看法,视人类为富有意志的艺术原材料,竟然从根本上与纳粹主义区分开来(或许是一种冠冕堂皇的矫饰);③恶趣味(清洁强迫症、乳房荷包、神似金基德《圣殇》的拖车曳尸等)分明在消解严肃,可伴随对血腥暴力的精准表现却毫不含糊,予以影像张力的同时也模糊了导演立场,那些对以往作品的闪回无以辨别是自反或自恋,红斗篷下的杰克酷肖魔鬼而非人类,这不是一次对人性的恶的展示。
7.7 不晕重口晕手持。艺术无关善恶,虽然强烈的侵略性有意图“说服”观众之嫌,但仍是一部坦诚的电影,然而问题在于论文的主题是如此明显,使得某些影像段落仿若失去了存在的作用与意义。
电影是手段,观众成为见证,导演对于神圣教义、古典文学、传统精酿抑或是世间严肃正统有多不屑,就对于自己的反基督信仰、旁征博引的才华有多自信而迷恋。基本上就是换了一位人间的观察者,从性瘾者到OCD杀人魔,用人类最伟大的建筑、酿造工艺去类比对同伴的宰杀,再让三十年前的大天使去扮演诗人,又将诗人变为地狱的引渡者,非常戏谑。马特迪龙回春,疯蹄选角叹服。
拉斯馮提爾太瘋了,一種褒貶之間的瘋,早沒有三觀這種東西,但該收起自己的厭女症投擲在自己的電影裡了吧,不要這麼硬湊了,身為女性觀眾覺得很無奈。Matt Dillon好迷人,沒看過這麼性感的連環殺手。(看完之後才發現看的是刪減版,但已經來不及了。)
2020年元旦选择了这样一部电影,我也是佩服我自己,哈哈。其实本片也是第一届金脆奖线下观影沙龙提名片目,以1票之差输给了《灯塔》。不得不说LVT确实是个大变态大疯子啊!在美国这样一个分级制度成熟的国家,本片都成了禁片,可见电影有多么夸张,看完也才理解为什么在戛纳电影节很多观众中途离场,首先电影确实存在很不错的观影快感,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些血腥暴力的内容会带给你一种视听上的享受,需要警惕的是必须要懂得压抑克制对这种致命美学的欣赏,否则早晚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般变成像片中男主一样会堕入地狱的魔鬼。拖尸、杀子、割乳房当钱袋等都真的太刺激了,然而所有一切其实都关乎宗教、哲学、艺术层面的思考,并非单纯的暴力,审美逻辑方面也具备非常强的力量,也是对各种政治正确的强烈挑衅。
灾难片。我的意思是,看完这个叫电影的东西,简直是经历了一场灾难。不管你怎么去解读它。它在我现在看来就是一场灾难。强烈建议不要看。
去掉結尾的廉價地獄可以滿分
千斤顶砸烂脸,扼死退休金女,掐死绿色头巾,撞死路边女人,射杀一母两子,尖叫女割乳房,一子弹杀多人,刀杀红袍老头.布鲁诺饰维吉,地狱部分扯淡.自负,粗鄙,无礼,冲动,自恋,聪明,无理,操控,心境不稳,语言优势.
在时光网看到「拉斯·冯·提尔患帕金森症」的新闻,文章中提到这部迟迟未看的《此房是我造》,于是就找来观影了:153分钟(导演剪辑版),虽然认可影片的拍摄制作,但其故事剧情个人实在不喜欢,没有像十年前观看《天生杀人狂》那般引起我的强烈反感,再次证明:如今阅片量上万的我对各类题材电影的接受度早已大为提升。
愿天堂没有拉丝冯提尔🕯️
除却挑战观众生理和心理的极端画面之外,这个在根底上就浸透了病态的故事,还大谈了一番音乐、文学、建筑、绘画、哲学、宗教的艺术,它在絮絮叨叨地讲着,我们在目瞪口呆地听着。维吉尔接引的也不再是但丁,而是行走人间的变态杀手,代表着无来由的毁灭的恶魔。堕入火炎地狱是不可避免的,所以那是最后,而为自己陈词的讽刺段落,才是最重要的主体。因此,也许这就是冯提尔关于纳粹事件的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