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犬山記(The Power of the Dog,2021)的電影海報在電影播映前就暗示我們,對於班奈狄克所飾演的主角菲爾,人們無法一開始就全面的了解他——海報中,班奈狄克背對鏡頭,露出側臉。
這樣一個西部牛仔粗獷的形象下,藏著不為人知的特質,包括菲爾是受教育的高級知識分子,擁有優異的琴藝,他還是同性戀,並且超越性向更重要的是,他對心靈導師布朗科亨利的「愛」——這一點是很容易忽略的,也就是就算這樣的硬漢,也有著款款的深情,菲爾不僅敬仰布朗科亨利對他人生的啟蒙,感謝亨利的照顧,更珍藏亨利的遺物(手帕),並經常貼身帶著其遺物到山林水濱回憶他倆的過去(赤身裸體,代表此刻才真實而不假飾)。
在私下的時刻,我們很清晰的看到菲爾溫柔的一面,可是為什麼他在人前(社會中)的形象是頹廢、骯髒的,不近人情,總表現出高度的權威,甚至冷漠、孤傲或憤怒?
因為他的愛已死去,所以他將心給封閉起來了,堅強是他的偽裝,這是第一個原因。
對於布朗科亨利,我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他的靈魂卻遊蕩出沒在劇情線中,而菲爾始終沒有走出布朗科亨利死亡的陰霾中,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這個名字。
第二個原因,正因為與布朗科亨利的親密接觸,讓菲爾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同性戀,而這是那個保守的時代所無法接受的事情,所以像許多後來被發現為同性戀的反同名人一樣,他不作學者而作牛仔,開始無情的嘲笑同性戀以掩蓋自我,避免被察覺,用一般社會中對於男性的概念來強化自己,甚至過之無不及,所以他不僅閹割公牛,他還不戴手套閹割公牛,以展雄風。
十九世紀的心理學認為每個人都具有雙重性,男性的體內住著一名女性,女性的體內住著一名男性,這個二性論後來被佛洛伊德引用和發展;確實,一個人健康的人,應該是陰、陽兩種力量的調和體。
而菲爾的西部生活越來越堅強,內在的自我越來越隱藏,他這個人在故事中呈現出一種陽盛陰衰的失衡狀態。
2、回頭看第二男主角,寇帝史密麥菲所飾演的彼得,他的「言」、「行」像是兩塊書擋,在電影前後囊括了情節的發展。
電影開頭的畫外音,他說他要保護母親(意謂著這個男人要保護他心中住著的女性);電影結尾,他成功用計掃除了阻礙他母親獲得幸福的障礙。
其實,男配角彼得從孩子長成男人的過程,旁襯、補充了男主角菲爾變化的過程,可以說是菲爾的變體或變奏,原本敏感而因他人批評與捉弄掉會眼淚的孩子,最後成為殺人不眨眼的智慧罪犯——珍康萍藉此警告,男性在社會中,其男子氣概最終惡化的表現是暴力(或說破壞性)。
在其中一次採訪中,珍康萍將彼得和菲爾之間的鬥爭,比作大衛和歌利亞之間的鬥爭,彼得通過他的勝利重現了這個古老的故事——決心和智慧總是能戰勝原始的力量。
只是總體來說,在電影劇本中,彼得還是繼承了西部社會中男性的殘酷傳統。
3、西部片一直是電影的類型之一,荒野牛仔是西部片中的英雄。
東西方在文化的追求上不同——西方追求英雄,東方追求聖賢;西方強調征服的力量,是崇高形象,東方追求的是化育的力量,是溫文儒雅;如果非常激進的說,西方偏好衝突,追求死亡,釀造悲劇,東方追求創生,所以是悲喜劇,甚至是大團圓。
「犬山記」在大陸譯作「犬之力」,大多數的人感覺到後者不明所以,認為「犬山記」的譯名比「犬之力」更加清晰。
其實,兩者所呈現的觀點和視角是雲土之別。
為什麼這樣的標題特別重要?
拿張籍的節婦吟一詩來說。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繫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裡。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這首詩經常用來完美的詮釋麥迪遜之橋(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1995),這樣的角度是這首詩給人類世界的一巨大貢獻;可是,原詩還有一個副標題「寄東平李司空師道」,這副標題點出了這首詩原先的用意——拒絕山東節度使李師道的拉攏與割據叛變,如果按圖索驥,照副標題來分析,才能獲知節婦吟的本義。
只是這首詩的本義只存在於張籍與李師道之間,出乎意料的,作為藝術,這首詩具有其他更加可大可久的價值。
回到珍康萍的電影,「犬山記」是從事件的角度來看待,而「犬之力」則延襲了原片名「The Power of the Dog」,在「力」上點題,明示劇情的重點。
如果以一起凶殺案記敘的角度去看(犬山記),這電影的價值比較淺,比較狗血;從陰陽消長,陽剛的男子氣概如何鍛鍊出來,又如何惡化成破壞性看(犬之力),比較能觀察出劇情的重點。
4、我不同意有人評論這部電影是多視角的電影,從一個人物的視角換一個人物的視角,那不過是敘述時在條理上的次序需求,況且即便多視角的敘述,也該有一個核心要義。
至於電影製作時對於細節的處理、呼應上,非常的細膩,包括菲爾撥弄彼得所摺紙花的花蕊(花是生殖器官)、彼得將紙剪成條狀和菲爾將牛皮剪成絲繩、手套戴與不戴的意象……,這些形象的暗示、象徵與劇情鋪展的關係,在其他人的評論和分析中已經很清楚,不再贅述。
沉重而饱满的一次讲述,西部片、同性题材、男性气质的探讨,迷人的元素一应俱全,看完之后前去五四大跑十圈,才能让一种情绪渐渐平息。
故事其实本身可能并不复杂,兄长对弟弟新娶的妻子多有不满,却对其阴柔的儿子情感复杂;母亲被夫兄所逼,恍惚酗酒;儿子却看见藏起的体育画报,与叔叔来往甚密;叔叔侄子深夜织麻绳,交换一根香烟的氤氲温存;染病而死,犬之力噬咬那个一直眺望着它的男子。
对于视听语言和故事内涵,我的解读实在比不上专业的影评家们;我也没有心思将其对比同为西部牧场背景的《断背山》或是老男人小男孩暧昧的那部小清新电影。
这部电影对我而言是独特的,虽然主角是Phil,但犬之力的掌握者其实是Peter;对白中有一句看似随意提起的“图坦卡蒙其实只有十八岁”,其实也是对Peter深藏不露的力量展示的伏笔。
他单薄,温柔,以编织纸花出场,在粗犷的农场,独自摇着和他一样纤细的呼啦圈;但也是在后来平静地解剖喜爱的兔子,吓到女仆与母亲,轻轻一扭终结生命的冷血,是他父亲生前评价的,那样的“strong”。
图坦卡蒙的陵墓含有的财宝与传说的诅咒,在曾经掀起过一阵狂热的埃及热,对于这种独特华丽而危险的璀璨,人们一度津津乐道。
据说他是强大的法老,事实上他只是18岁的少年,但他依旧拥有着那般让人着迷又恐惧的力量。
或许听起来有些许自恋,但确实从Peter上我看见了从前自己的影子,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但是却从不在意这种不合时宜。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聪明,冷漠,所以我从来不在乎所谓的世俗,所谓的男子气概,甚至将这种对抗奉为一种原则。
我可以允许自己的堕落和毁灭,但是我一定不可以成为某种模版的复刻,或者说遵循某种世俗的成功法则。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十八岁,直到大学,我又有一点点开始成为Phil那样,虽然没有成为某种世俗所期望的阳刚男子,但是逐渐被平凡同化。
其实在去年我就开始反思自己,在探索关系的课上我感觉自己好像丧失了某种敢于对抗的特质,丧失了某一种很轴的执拗。
但我感到这种处境实在难以改变,初中的我疯狂看MF,恐怖片、变装秀;高中的我读了好多博尔赫斯和卡尔维诺,我的很多兴趣与癖好,好像逐渐都失去热情;高中毕业前我都毫无兴趣的那些我视为低级趣味的游戏,现在也会让我上瘾;我一直坚守的不说脏话的原则,偶尔也会蹦出一句国骂,我失去了好多特色,我放弃了自己的诅咒,也失去了我拥有的那些财宝。
图坦卡蒙在十八岁最好的时候被埋葬,我活到了二十岁但是开始怀念十八岁的自己。
又想起来Peter对Phil笑的那一瞬间,以及Peter摸上Phil受着伤渗出血的手,Peter在黑暗中将香烟伸给Phil,神情带着勾引,又带着残忍,好对我的胃口。
Phil一开始轻轻嗅着纸做的花,点燃它,再用它点燃香烟,也好对我的胃口。
对我而言,最喜欢的那类故事总是像会呼吸的生物,身体的各部分圆融紧密,运作起来宛自天开。
面对精巧的肌体,《犬之力》中少年老成的男孩Peter说,“要成为外科医生,你必须练习(解剖)。
”同样,要讲清楚像《犬之力》这样的故事究竟是何种生物,也必须练习,层层剥开叙事的肌理,暴露人物和情节的相互作用,或者说暴露自己“看”的能力如何。
毕竟,是山还是犬,“如果你看不到,那就什么也没有”。
如果你看不到,那就什么也没有⚠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酌情阅览。
电影开篇不久,Phil便在马背上慨叹时光飞逝,为我们点明故事发生于二十世纪初。
但一切还要追溯到1900年,甚至更早,早到19世纪末,连接东西海岸的铁路落成。
彼时,大量人口前往西部寻找机会,经营牧场、农场、矿场等,其中不乏中上阶级士绅家庭。
小说暗示兄弟二人的父母即是其中之一。
老两口在年事渐高之后不愿再居乡间,而是搬入附近的城市,回归了他们熟悉的生活方式。
但旷野中的大宅已被他们建成了州长口中“文明的孤岛”,安装有自来水和电力系统(对比山毛榉镇上的餐厅、酒吧和旅店,甚至都还在用油灯和蜡烛照明,用盆装水盥洗)。
与牧牛人身份格格不入的,除了现代的居住设施外,还有兄弟二人的特质,例如Phil博闻强识,大学研习古典学、热爱收藏,George则对个人仪表以及同上流圈子社交的需求颇高。
这些特质不尽相同,但多是士绅家庭的惯习。
Phil在电灯下阅读而普遍的下层阶级并没有在西部实现淘金梦。
小医生Gordon大夫——Rose的第一任丈夫,Peter的父亲,就在移民山毛榉镇后郁郁不得志,直到酗酒自尽,遗留下孤儿寡母。
至于印第安人原住民,更是在汹涌的白人殖民浪潮中被全数赶入“保留地”。
《犬之力》小说成书的1960年代,适逢美国的平权社运频起,书中也用相当篇幅为赶车的印第安人父子开辟了旁支的叙事。
电影中虽然着墨不多,却也勾勒出他们的困境:失去土地,印第安人不再是骄傲的猎手,只能依靠贩卖手套等手工制品苟且维生。
他们过去打猎使用的箭头,成为了Phil收藏在标本柜中的珍奇古董。
Phil 将印第安人的箭头收藏在标本柜中更阔大的变化正在到来的路上。
小说和电影中均以很大的篇幅描绘了马匹和汽车行进的场景。
二者既代表了不同的生活方式,也显示出时代底色的更迭。
就在1908年,福特公司推出了T型车,汽车乃至整个工业体系的大生产时代拉开序幕。
故事中,George和Rose欣然接受了驾驶汽车,并在公路旅行中找到了罕有的乐趣。
牧场的老厨娘则在闲聊中提到人们为建高速路而掘坟的奇谈。
到了“咆哮的二十年代”,爵士乐迅速流行。
那些在Rose的餐厅中歌舞作乐的宾客弹奏爵士钢琴,令Phil大发雷霆。
路边野餐为George带来的欢乐对爵士乐、汽车,乃至现代卫生观念(例如使用手套)随时迸发的嘲讽和愤怒,既来源于Phil压抑欲望导致的扭曲性格,也源于他在现代性降临之时感到的极度不安(在小说中,他同样对电影这种现代媒介甚为不满,鄙夷模仿电影中人物穿着的年轻牛仔,以及曾为电影伴奏的Rose)。
崇尚流动、享乐、连接的现代文化浪潮,冲击着Phil小心翼翼掩饰的取向和由此而来的孤独。
周遭的变化来得如此之快,聪慧如Phil,也未能找到在这样一个时代自洽的方法。
红磨坊餐厅里享受爵士舞曲的客人对外界,Phil的一惯策略是将自己包裹起来。
蜷缩的睡姿,牛仔的皮革行头(甚至在自渎时也不曾脱下),以及随时彰显的“男子气概”,都是包裹脆弱内核的外壳。
而Peter立志以“外科医生”为业的设定何其巧妙:在具象的层面,他拥有极为敏锐的眼睛和果断的手腕,擅长于肢解生物,观察其内在,以及利用病原体。
在抽象意义上,医生的身份则是现代权力体系的缩影。
这种新的权力运作方式建立在专家系统和科学话语上,以不动声色的处刑代替了暴力惩罚,因而有别于过去以身体力量和“男子气概”为基石的权力体系。
书本:科学话语的化身
解剖、观察、记录:新的权力基石作为身体力量和男子气概的集大成者,Bronco Henry曾被Phil供奉于牧场权力层级的顶点,而Phil亦让自己活成了继任者,并且幻想让Peter走上相同的道路。
但最终,新的现实如刀锋层层剔尽了Phil的外壳,无论须发,或者肉身。
事实上,早在Peter给出致命一击以前,旧的衰落便早已注定,Bronco Henry和Phil之死,不过是给现代性席卷旷野的过程增添两个注脚。
褪掉外壳而新与旧并不是唯一一对为故事肌体注入张力的关系。
不难发现,《犬之力》中的每一个角色都在力量/强势——无力/懦弱的差异化状态中摆荡。
坎皮恩的镜头对这种差异的展现极为精彩。
例如开篇和结尾处Phil两次走过窗前的镜头。
第一次他穿着牛仔行头,步伐矫健,另一次则潦草地穿着西装,踉跄而迷茫。
又如,在寻找和切割病牛尸体的过程中,镜头多次给到Peter面部特写。
他的恐惧和冷静都是如此显著,令我们看到,这既是一个危险的加害者,也是一个脆弱少年。
最后,若非是Rose在长期衰弱的状态中突然以出卖牛皮作为反击,故事的结局或许不会那么快尘埃落定。
昂首阔步 vs 步履蹒跚
胆颤心惊 vs 冷酷无情理智与情感的拉扯同样使人物更加丰满。
例如一向循规蹈矩、木讷愚钝的George,竟也会为找到人生伴侣而潸然泪下,但转眼之间,为了生意,又在社交场上不惜将她献祭出去。
Peter和Phil的最后一场对手戏也在情绪的极限拉扯中进行。
一方面,Peter蓄谋已久,理智让他知道,为了母亲和自己的未来,Phil必须倒下,另一方面,他也在投入地感受当下未明的情愫,体会每一口香烟和每一次眼神的交换。
烟雾中的眼神故事的结局,Peter私下为Phil的葬礼引用的一段悼词,或许也是念给他自己。
Deliver my soul from the sword; my darling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 如同一眼看出山影中的犬像,Peter或许早已看出,对Phil而言,隐匿的爱欲也是一头恶犬,使人受创。
于是他斩断了Phil的痛苦,也让自己从理智与情感的冲突中解脱。
念罢悼词,Peter缓缓地放下皮绳。
他当然知道,这股绳索编织着Phil对过去的缅怀,对未来的幻想,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不可避免的死亡。
面对复杂的对手,他再度完成了解剖。
一开始从菲力拨弄纸花那里,开始怀疑这部电影有同性的隐喻。
我好像影片刚刚开始就看见了犬山的观众。
女主其实不无辜,她很恶毒,是白莲花婊,看似什么都没做,她就流了两滴眼泪,装装委屈,明明是一边舍不得富贵享受着供养,一边自己上不了台面承受不住压力酗酒,失望于丈夫和其他男人一样,疏于察觉保护妻子,尴尬于自己的身份教养,努力在丈夫面前装成遥不可及的女神,却恶毒的嫉妒着菲力能恣意做自己。
但是唯有菲力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堪,好像在讽刺她:“看吧,你以为他会处处理解你?
你假装的样子好累。
"所以她厌恶pili,卖掉了他最珍视的牛皮,希望儿子离她厌恶的人远点。
男主的弟弟看似温和善良,其实趋炎附势,软弱无能,自身不受任何人的尊重。
影片开头他宣布开饭时没有手下听他的,因为手下认可的老大只有踏踏实实的菲力。
权贵来做客,他只能依顺权贵,不敢有丝毫差错,妻子尴尬也不站出来解围。
他不太在意自己大哥的内心,明知道亨利对大哥的重要性还是在影片开头男主回忆过去时不轻不重的略过了话题,让男主很生气,我猜他心里隐隐开心于一直强大的大哥受挫,后面无论是指出大哥仪容仪表问题还是希望大哥轻轻揭过卖掉牛皮的事情都提现了他的自私和隐秘的龌龊。
pete一直困在女主的阴影里,困在她温柔的牢笼里,听话孝顺其实一直压抑着他的天性,他崇拜男子气概,但是柔弱的单亲母亲没有教给他男子气概。
但凡那女的敞开心扉说一句自己郁闷的内心,不让儿子平白担心,也不会造成惨剧。
pete为了报复能坚持三周骑马只为下悬找死牛,是一个纠结痛苦压抑成心理变态的男孩子。
菲力脾气急躁人却单纯直白,什么事情都按性子来,洗澡时沉浸回忆被人看到恼羞成怒,还有一点可爱。
他明白自己爱着亨利,但是谁都没猜出来他的诸多赞美藏着爱慕,没有人理解他让他寂寞。
还好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害死了,否则慢慢他会察觉他错付真心给一个心理扭曲的男孩儿的,他本来以为pete是年轻时的自己才开始敞开心扉善意相待。
四个角色都是隐秘不幸的,女主戴着面具,弟弟懦弱,pete压抑,菲力只用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但是菲力最幸福最正常,他死了,也不用看着互相折磨的两个婊子和一个变态在同一间豪宅里后续发生的不幸了。
作为今年北美颁奖季的大热门之作,本月初刚刚上线流媒体的电影《犬之力》,已然成为奥斯卡头号种子选手。
继拿下威尼斯最佳导演后,简·坎皮恩再次成为颁奖季的导演热门;而卷福则有望凭借这个角色冲击奥斯卡影帝。
近日,IndieWire公布的年度25佳影片中,影片《犬之力》更是高居榜首。
而位列第二、第三名的分别是,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导演的《甘草比萨》和滨口龙介导演的《驾驶我的车》。
IndieWire年度25佳电影
对很多观众而言,影片《犬之力》无疑是慢节奏的电影,与其说它是剧情片,不如说是“人物肖像片”或“生活片段集锦”。
影片的戏剧性,在原著本就不高的基础上被进一步弱化;宣传中被频频炒作的同性情愫也处在“看破不说破”的阶段。
想磕卷福CP、抱着看《断背山》期望的观众恐怕会大失所望。
影片《犬之力》并非《断背山》式的同志片简·坎皮恩以行云流水的镜头编织了谜一样的故事网络:有关卷福最重要的“爱情故事”并未被拍出,那个“爱人”始终处于缺席(已故)状态。
可恰恰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才让影片所呈现的故事得以成立。
然而,这却让电影显得十分晦涩:不论是云遮雾绕的台词还是角色不经意间的神情。
在漫不经心的情节推进中,角色流露出的复杂内心和深刻人性才是影片着力渲染的重点——而这,并不是每个观众在乍看之下都能及时捕捉到的。
影片中的人物都很孤独因此,观看这部电影需做好两个准备:1.保持极大的耐性,绝非忍受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的耐性,而是忍受“全片无高潮”的整整2个小时的耐性。
2.对影片中一晃而过的台词和画面保持高度的敏感,虽然散漫的叙事和夹杂其中的壮美风光,又让这点变得颇为困难。
至少,我们要记住影片开场那段关于母亲的内心独白,和下面这个剥牛皮的镜头。
否则,可能直到最后,我们连一个“为母复仇”的谋杀故事都没看明白。
Peter从得了炭疽病的死牛身上剥皮为了在不过度剧透的情况下,让大家简单地了解整部影片到底讲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我们不妨来打个比方:你可以把它当成简·坎皮恩先前那部享誉世界的《钢琴课》的“翻版”。
《钢琴课》中的抬琴镜头
《犬之力》中的抬琴镜头关键还不是两部影片中都有寡妇再嫁和搬运钢琴的情节,而是新作《犬之力》真的把《钢琴课》的故事“翻”了过来:它其实就是一部“性转+结局反转”版的《钢琴课》。
影片《钢琴课》讲述的是一个忠于自我、沉湎于记忆的来自异乡的女人,因为“新爱”的坦诚相待而重获新生的故事;而《犬之力》中那个同样忠于自我、活在记忆中的男人,却因为“新爱”的蓄意谋害而遭致毁灭。
《钢琴课》中的Ada与Baines
《犬之力》中的Phil与Peter再想到相较于《钢琴课》中得天独厚的Ada,《犬之力》中克斯汀·邓斯特扮演的Rose是不会弹琴的,我们兴许就会由此发现,相较于二十多年前,如今的坎皮恩更加绝望。
她已经不相信“爱”一定是种积极的人生力量,不论对人之爱还是对物之爱。
就像Phil不会因为有“爱”就改变死亡的结局,也像Rose无法依靠弹琴来避免自己重蹈前夫的酗酒恶习。
只看出《犬之力》是一个有关同性的复仇故事,是远远不足够的。
如果仅此而已,我们便不会明白这个简单的故事何以讲得如此晦涩,以及影片的主旨究竟是什么。
先前讲过,《犬之力》是一部支离破碎的“人物肖像片”——我们在此不妨从影片中角色彼此纠葛的情感入手,看是否能掌握破解影片谜题的钥匙。
影片中的主要角色共有以下五位:作为老牛仔的Phil和George两兄弟、作为外来者的Rose和Peter母子俩,以及作为全片的麦格芬——始终隐身却又贯穿始终的Branco Henry——他算Phil两兄弟的职业领路人,与Phil亦师亦友亦伴侣。
其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物,是卷福饰演的Phil和90后年轻演员柯蒂·斯密特-麦菲饰演的Peter,只要理解了这两个人物及他们的相互关系,也就摸到了《犬之力》表达的核心所在。
Phil与Peter:互为镜像的人物关系如果说,前作《钢琴课》中的Baines与Stewart,是作为男性截然相反的两个面向存在;那么这部《犬之力》中的Phil和Peter,则其实是互为镜像的一体两面。
《钢琴课》:Baines与Stewart
《犬之力》:Phil与Peter表面上看,两个角色的外形和性格反差极大。
Phil口无遮拦、易怒暴躁,貌似是个非常典型的西部牛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就像《钢琴课》中的男主角哈维·凯特尔。
简·坎皮恩也不吝通过镜头,频频展现卷福健硕性感的身材。
而Peter柔声细语、性情阴柔,看似是个“妈宝”兼“学霸”的设定,那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加上弱不禁风的身体,似乎与有着旺盛精力的Phil生来就“八字不合”。
但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
在男主角Phil貌似强大而刻薄的形象背后,有着外人难以洞察的脆弱和孤独。
他就像是一只深受重伤的孤独野狼,只有在四顾无人之际,才敢静默地舔舐自己经久不愈的伤口。
而那道深深的伤口就是Henry:他是Phil早已消逝的注定永恒的恋人。
“Henry”已成一个符号,或者说一种图腾,它象征着Phil拼命固守却已然分崩离析的旧世界。
Phil摩挲着已故Henry汗巾的一幕,倒是容易让人想起《断背山》而在“乖乖仔”Peter对母亲百依百顺的孝心背后,我们也能隐隐地察觉,他与母亲之间关系的不正常:一个有恋母情结的青春少年,波澜不惊的神情下藏匿着杀伐果断的冷酷与决绝。
恰如他既能不动声色地解剖一只兔子,也能处心积虑、瞒天过海地为Phil布下惊天杀局,只因为死去的父亲曾经告诉他:“面对障碍,你得把他们移走。
”而Phil,正是那个害母亲的生活深陷惶恐尴尬的“障碍”。
由此可见,这两个人的外表与内心都是有强烈反差的。
非但如此,他们在精神上更是有着趋同的一面:极度的敏感与动辄地焦灼不安——体现在让很多影迷觉得“莫名其妙”的戏里。
比如:Peter为讨母亲的欢心而制作了假花,那些身为西部牛仔的“大老粗”们对此完全视而不见,可心思缜密的Phil却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
而Peter也能轻易发现,经过遮掩的独属于Phil的秘密花园入口。
Phil注意到Peter做的假花
Peter发现Phil的秘密花园再比如:Peter在被Phil羞辱后,通过狂摇呼啦圈来释放心中的压力与恨意;而紧随其后的一个镜头是Phil在劝弟弟George尽快离开饭店时,不停地旋转椅子来掩饰内心的忐忑不安。
因为他敏锐地发现:如果弟弟一个人留在Rose开的饭店里,“将会有事发生”。
Peter晃动呼啦圈
Phil摇动椅子最能证明两人心有灵犀的一场戏,无疑是呼应本片题眼“犬之力”或“犬山”的场景。
这是一个前后呼应的远景镜头:在Phil的牛仔同道们眼里,唯有“见山是山”的不明所以;而火眼金睛的Peter居然一眼就看到了Phil和Henry能看到的东西。
恰是Peter的慧眼,让Phil笃定眼前的削瘦少年就是曾经的自己,也是Henry留给自己的“神迹”。
留心到类似以上的意象使用跟镜头设计,我们也就能明白,威尼斯电影节为什么会把“最佳导演”授予这样一部似乎闷得要死的影片。
很多匠心独运的镜头语言,乍看之下很难理解。
其实Phil与Peter之间最大的相似之处,还并不是头脑上或者心理上的,而是——信念。
他们都是那种始终“活在过去”的极端主义者:自从父亲死后,Peter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让妈妈开心,而Phil的最大目标也是让死去的Henry开心。
Phil在多个场合不断提到逝去的Henry为捍卫Henry遗留给自己的只属于男性的阳刚世界,Phil对外来的闯入者Rose一家十分排斥,他甚至痴心妄想地想要Peter疏远Rose。
在他看来:缺乏意志力的柔弱女性是旧世界的威胁,而弟弟George与寡妇结婚,简直是对这个世界的背叛。
然而对Peter来说,他所畅想和规划的“新世界”恰恰以母亲为核心:他希望母亲能够住豪宅、有佣人。
Phil试图引领自己走向的那个属于西部牛仔的旧世界与他水火不容: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母亲的位置,而自从父亲死后,母亲就是他的唯一。
影片细节:Peter早已在画册上为母子二人规划好了“新世界”影片中,Peter纪念父亲的镜头可作为其后出现的Henry纪念碑的“互文”:两个已死之人,各自决定了活人将要经历的一切和故事的最终结局。
Peter在坟地纪念父亲
只见其名,不见其人的Henry相似极端的人物性格,在简·坎皮恩过往的作品中并不难寻到踪迹——影片《钢琴课》中的Ada就是。
只不过Ada最终告别过去、走向新生,《犬之力》中的Phil则彻底被过去埋葬。
1993《钢琴课》在洞悉人物的内心秘密后,我们便能体味到本无深仇大恨、实属于“一体两面”的两人之间故事的悲剧性,但这终究还不远远够。
影片《犬之力》的片名有着怎样的含义?
所谓“犬之力”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
犬之力到底是个什么“力”?
影片中除了两次提到“犬山”之外,最为直白的譬喻来自电影的片尾,Peter翻阅的殡仪规则上的两句话:
这两句话出自《圣经·旧约》,在圣经当中,犬类向来是不洁的动物,“狗所吐的,它转过头来又吃,就像愚昧的人做愚昧的事,做了又做”。
犹太人常用犬类形容外邦人。
因此“The Power of the Dog”被视为一种异己的、毁灭性的力量。
由此,我们便知道,“犬之力”意即毁灭。
源自圣经的这一典故非常点题。
其实,因为文化差异的原因,与其我们将电影片名翻译成《犬之力》,倒不如翻译成《毁灭》更传神。
那么,导致毁灭的原因又何在呢?
毁灭,来自于对记忆的沦陷。
过于忠于“自我”,就会导致毁灭。
其实,这一思考在坎皮恩导演以往的电影中早有端倪。
1993《钢琴课》恰如Ada的自我和对前夫的记忆与她的钢琴绑定在一起,Phil的灵魂——他所谓的那些“男子气概”,完全就是由他的同性师长+恋人Henry一手锻造。
无论是骑马、结绳,还是Henry留下的那一本本体育画册,便构成了他精神世界的全部。
这里其实有一个悖论:Phil一味的强调男性气质,是从另一个年长他许多、比他更有气概的男性那里承袭而来的。
影片细节:Henry留给Phil展现男性力量的体育画报Henry启发了他、改造了他,并决定了他——他早已忘了自己当初也是个跟Peter一样不会骑马的柔弱少年,他活在满足Henry预期和自我想象的阳刚形象中。
那个“阳刚的我”,随着挚爱的去世日渐模糊,而曾经卑微的自己也早已消逝不见。
愈发孤独无依的Phil迷失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有的只是对曾经那个完美的、想象中的自我的一味凭吊,以及给周围人带来的无形压力与伤害。
所以,当他的弟弟下定决心娶妻以摆脱他的控制折磨时,一直徜徉在幻梦中的Phil便随即化身为愤怒的毁灭者——对Rose的毁灭。
他大声叫嚣着,这个女人不过是为了家族的财产而来,指责George的忘本和糊涂。
他无情地当众嘲讽和羞辱Rose,甚至还先她一步信口吹起她所不能弹奏的曲目。
他本来以为单凭口舌之利便能摧毁对方,殊不知复仇的利刃已在唯一剩下的温情幻象中磨刀霍霍。
Peter母子与Phil彼此互为“外邦人”,是对方的毁灭者。
只是Phil的毁灭略显徒劳:Rose的确在他的冷嘲热讽下一度抬不起头来,甚至还几近崩溃,但最终依然在夜幕中与George彼此拥吻。
或许她没有得到理想中的爱情,但他毕竟得到了儿子口中的豪宅和一大堆佣人。
Peter如愿以偿地守护住了母亲的幸福但Phil则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冷酷无情的Peter不仅杀人,还要诛心,他给予了Phil一个“我想跟你一样,你不必再孤独”的虚假希望,又狠狠将之碾碎。
可怜的Phil至死都蒙在鼓里,还惦念着要将编好的绳子递到Peter的手中。
Phil是一个被困在记忆中的人,他的记忆由特殊的经历和实属难言之隐的性取向铸就,这让他的人生早在20多年前就已然毁灭殆尽。
刻骨铭心的记忆是一种诅咒。
影片中提到了著名的“图坦卡蒙的诅咒”,这一细节无疑十分重要,绝对不可当做“莫名其妙”的戏份就轻易忽略。
诅咒的原文是“谁扰乱了法老的安眠,死神将张开翅膀降临到他的头上。
”——Phil想成为Rose母子的“法老”,因为他们打扰了自己和Henry的安眠。
但众所周知的是,图坦卡蒙早在18岁青春年少时就死了;就像Phil在Henry死后便再也没有真正活过。
除了流传甚广的谋杀说以外,还有一种说法是,图坦卡蒙死于细菌感染。
结合影片剧情,我们更能理解简·坎皮恩援引这个典故的象征意义。
而那个依稀有着少年时Phil的影子、让Phil短暂地重获生机的Peter,他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为外力所摧毁?
Phil的自我由Henry定义,Peter的自我又何尝不是由父亲定义?
父亲认为Peter很“强大”,Phil则不以为然同样想变得“强大”的他,无法改变父亲酗酒自杀的命运,也同样不能阻止母亲继续饮酒。
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在冥冥中与Phil如出一辙——藏。
似乎藏起酒瓶,母亲的堕落就不复存在;而藏起皮鞭,蓄意的谋杀便从未发生。
影片细节:Peter替母亲藏酒瓶
影片细节:Peter藏皮鞭这与Phil主动将自己“藏起来”,只敢在没人时独自抚摸Henry的马鞍和汗巾一样,何尝不是对现实的拒绝跟逃避?
两个“丧父”之人:自从世上最爱他们的那个人去了之后,他们选择拒绝沟通或是虚假沟通。
沟通,在简·坎皮恩的电影中从来就是个大问题,比如《天使与我同桌》中的女作家,以及《甜妹妹》里的俩姐妹。
1990《天使与我同桌》无论是Phil对Henry的爱,还是Peter对父母的爱,这样的爱或许看起来很动人,但实质上却是畸形的、病态的。
当记忆的枷锁过于沉重,当绵绵不息的执念化作一缕缕疯狂,毁灭的欲望就会从人的心底泛起。
Peter向母亲强调:这些书是父亲的真正“识得犬山真面目”的Phil和Henry,都看见了毁灭并且实施了毁灭。
如果靠爱都不能得到救赎,那么救赎究竟何在呢?
沦为凶手的Peter如是说:“当我父亲去世后,我只想要母亲能够得到幸福,如果我不帮助我的母亲,如果我不救她,我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可见:毁灭的背后除了爱,更有焦虑,关于“我到底是个什么人”的焦虑。
毕竟直到最后,我们也不清楚Phil和Peter到底是什么人;或许就连他们自己,也根本不知道。
因为,他们的自我是别人定义的,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作者| 纪扬;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本文修改版发表于《三联生活周刊》2021年第39期(总第1156期)。
未经授权,严禁在任何平台以任何形式转载。
简·坎皮恩在《犬之力》拍摄现场 | © Netflix 版权所有,威尼斯电影节供图威尼斯电影节颁奖日当天下午,有外媒记者在推特上透露,新西兰导演简·坎皮恩回到了丽都。
熟悉欧洲电影节的人都明白,这就意味着晚上的闭幕典礼上她有奖可拿。
之后坎皮恩出现在闭幕红毯上,更是坐实了这一传闻。
大家都以为这个奖会是金狮,毕竟她的第二部长片《天使与我同桌》(1990)就已经在威尼斯拿到了评委会大奖,之后又以《钢琴课》(1993)成为首位(到今年七月前也是唯一一位)获得戛纳金棕榈的女导演。
以这样的大师身份和资历,如果给的不是头奖,脾气不好的根本就不会回来领。
《犬之力》如果拿到金狮奖,就是女性电影一个满轮的标志。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女导演作品开始陆续在柏林和威尼斯登顶,其内容多为女性主题。
坎皮恩九十年代初的金棕榈,宣示着女性电影艺术家夺回了对自己生命体验的叙述权,不再屈服于男性凝视之下。
世纪之交,加拿大导演玛丽·哈伦以《美国精神病人》(2000)吹响了女性电影下一个阶段的号角:以女性凝视拍摄、剖析男性和男性气质,甚至挑战父权制或是嘲讽资本主义。
而《犬之力》作为坎皮恩近十二年来唯一的电影作品,正是对男性气质既有历史性又有现实感的深刻探讨。
至此,女导演不仅可以拍女性,也终于获得了点评男性的权利。
威尼斯本可以用一尊金狮来凝固这一历史节点,就像二十八年前戛纳颁给同一个人的那片金棕榈。
可惜韩国导演奉俊昊率领的评委会选择了眼前舍弃了远方,选择了回顾历史而非向前看,最终将金狮奖颁给了法国影片《正发生》。
这部由自传体小说改编的电影讲述了六十年代法国社会和法律对堕胎的双重歧视,并由此造成了女性的艰辛和血泪。
《正发生》是一部好片子,导演技艺精湛,很难看出不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
但它属于女性和其他弱势或少数群体艺术创作中汗牛充栋的伤痕叙事、苦难叙事,且在同主题电影中也不算是最出彩的。
相对于两个月前金棕榈影片《钛》那种恣意的创造力,那种超越性别的自由和对刻板男性气质的不屑,威尼斯选择这部堕胎血泪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女性电影的一种倒退。
也许最近美国得州和波兰的反堕胎法案刺激到了评委,让他们认为有必要做一次针对保守势力的防守反击。
但这样的做法实际上是被动的,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历史会证明,《犬之力》这样的电影才能让女性创作化被动为主动,才是2021年威尼斯金狮最好的选择。
简·坎皮恩获最佳导演银狮奖 | © ASAC / Giorgio Zucchiatti 版权所有,威尼斯电影节供图艺术电影中,绝对不能剧透的实际上很少,《犬之力》恰是其中之一。
片中的铺陈和反转不但是叙事工具,也是对社会和人性思考的一种呈现。
所以剧透不仅会影响观感,更重要的是会阻碍观众思考。
然而不分析剧情,又很难说清片中的微言大义。
笔者想了很久也找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在此做个申明:下文内容会透露大量剧情,建议在观看影片后阅读。
《犬之力》改编自美国作家托马斯·萨维奇1967年出版的同名小说。
萨维奇生于爱达荷州,母亲后来改嫁给蒙大拿的一个牧场主,幼年和少年的经历让他的作品常带有浓厚的西部色彩。
从西进运动到牛仔文化,美国西部所孕育的文化想象难免渗透着过剩的雄性荷尔蒙,从而使“西部”这一类型,无论文学还是电影,成为窥探男性气质的尚佳选择。
电影以完美的视听语言讨论了同样的主题。
故事发生在距今百年前的蒙大拿,年近不惑的菲尔·伯班克(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饰)与弟弟乔治(杰西·普莱蒙饰)一起经营着家族牧场,他们像小时候一样住在一个房间,各睡一张单人床。
一次外出进行牧群交易的旅途中,乔治结识了寡妇罗丝·戈登(克斯汀·邓斯特饰)和她瘦弱阴柔的儿子彼得(柯蒂·斯密特-麦菲饰)。
在一番交往后,乔治娶回了罗丝。
这让菲尔很不高兴,他想尽办法刁难、羞辱罗丝,致使后者精神崩溃,借酒浇愁而逐渐成瘾。
© Netflix 版权所有,威尼斯电影节供图伯班克兄弟是一个奇妙的矛盾体。
哥哥菲尔聪慧过人,毕业于耶鲁大学古典学系,精通希腊文和拉丁文,擅长乐器,外型也比较有魅力。
但他却故意不修边幅、行为粗野、言谈粗俗,皮靴与牛仔装是他唯一的衣物,还对精致柔美的事物嗤之以鼻。
乔治则完全相反,微胖的他长相极其普通,笨拙敦厚,没有什么才艺。
人也不太聪明,大学读不下去就退学了,回到牧场是他当年唯一的选择。
可他却总一副绅士打扮,喜欢干净整洁,待人也比较友善。
这种非常极端的二元对立在影片前半部分吊足了观众胃口,擅长人物塑造的坎皮恩仿佛在问大家:这两者之间,你喜欢哪种男人?
你想做什么样的男人?
粗犷、强壮而有魅力的的菲尔很令牧场牛仔信服,但有时却并不能跟他们打成一片。
这个全男性的群体,会在炎夏到河里裸泳消暑,水中嬉笑打闹或躺在岸边休息都很自然随意。
菲尔则没有大家放得开,从不参与水中的嬉戏,而是独自到人迹罕至的河岸下水。
他对自己的肉体有一种抗拒,拒绝展示它,甚至经常和衣而睡。
加上初次见面就欺负彼得,和对罗丝表现出的病态厌女情绪,我们逐渐意识到他的一切行为都源于对自己男性气质不足的恐惧。
与众不同的欲望倾向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总是想当然地被当作娘娘腔,所以他发展出一种病态的过度阳刚化(hypermasculinity),来抵御这种被女性化的恐惧。
李安的《断背山》(2005)是影史上的一个大事件,片名甚至进入了流行词汇,成为对一系列性现象高度抽象的概括,也是人们在难以启齿时所使用的“遮羞词汇”。
其原著小说就是受到了萨维奇作品的启发。
《断背山》的故事发生在作者安妮·普鲁所熟识的怀俄明,但两位主人公却分别来自于蒙大拿和犹他,应该也不是巧合。
2001年,普鲁为《犬之力》的新世纪版撰写了后记,说萨维奇的这部小说是“充满戏剧张力的心理学研究,处理了当时极少有人讨论的话题——在男性化的牧场世界里受到压抑的同性恋,会以恐同的形式表现出来。
”
© Netflix 版权所有,威尼斯电影节供图另一个与菲尔形成对比的男性人物是彼得。
我们一开始见到的彼得是一个敏感内向的孩子,年龄应该是在十几岁的尾巴上。
他与母亲十分亲密,会做漂亮的纸花让她高兴。
面对菲尔和牛仔们的讥笑,他毫无办法,在牧场上也显得手足无措。
坎皮恩再次展现了她在人物塑造和转折上鲜有敌手的精湛手艺,以一系列“意料之外”让我们意识到这个男孩并非看上去那样软弱无力。
彼得对自然中的花草鸟兽兴趣极大,立志成为医生,喜欢独自外出观察动物和环境,有点“探险”的意味。
一日他从野外抓回只兔子,可爱的小家伙立即得到了家中女眷的喜爱。
当女仆拿着胡萝卜到彼得的房间想要喂兔子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这是对男孩天真善良性格的继续刻画。
结果镜头一转,女仆一声尖叫——兔子躺在彼得的桌子上,已经被开膛破肚。
“要当医生就得练习解剖啊!
”他事后向母亲这样解释道。
一个对生命有些漠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慢慢浮现出来。
所以菲尔与彼得表面上一刚一柔的对立是一组流于表面的假对立,在两人迥异的表象下,是对自己、对他人的残忍和对生死的漠然,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必须。
他们之间真正的区别在于,菲尔以为他的出路是变本加厉地压抑自我,而彼得选择接受自己,再在时代和环境的夹缝中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菲尔对彼得的感情转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导演对此的铺陈可以说是我所见的同性情感转折中最充分、自然的。
菲尔发现彼得虽然阴柔,但并不是个废物。
无论骑马还是牧场上的活儿,只要有人教,彼得学得也并不慢。
加上双方已经意识到互为同类,男人就把男孩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要把自己的生存之道传授给他。
片中反复提及的已故传奇人物野马亨利(Bronco Henry)是菲尔的偶像,当年正是此人教导菲尔成为一名优秀的牧场牛仔,到了影片中后部分,我们也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要比师徒复杂得多。
菲尔被彼得打动后,显然是想如法炮制,要成为彼得的野马亨利,将他们这些人的生存之道继续传承下去。
而他对男孩的感情也开始不断发酵。
© Netflix 版权所有,威尼斯电影节供图康伯巴奇在威尼斯记者会上说,他觉得菲尔过度阳刚化的男性气质是一种防御机制,彻底遮盖了真实的自我。
按照他的逻辑,我们在影片后半部分中看到,这种以自我情感阉割为基础的防御,其软肋也正是情感。
菲尔一旦对彼得动情,就像是“破了功”,而由于长期压抑,他并不知道怎样控制这种汹涌的情感。
他没能灭人欲,却为人欲所灭。
到了这个层面上,性取向实际上已经无关紧要,情感阉割是腐朽的父权制对男性气质的统一要求,影片只是取了一种极端情况。
这种话题落在坎皮恩手里是观众的幸运。
正如制片人所说,坎皮恩是把握人类欲望的大师,善于挖掘被掩盖的情感。
我们甚至搞不清她调动了什么音画元素,就把一个人物从欲望泯灭的状态过渡到了情感决堤。
曾听坎皮恩在一个电影节的大师课上说,欲望跟情感一样,不是一个独立的东西,你不能专门拍几个场景来推动欲望,而是要把它贯穿在每个镜头的每个细节里。
想必《犬之力》就是这种大师级导演课的教科书吧。
影片的结局,硬汉死在了柔弱的男孩手里。
这时我们才理解了片头那句画外音:“要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帮、不救,我还算是什么男人呢?
”观众本以为这是菲尔的声音,讲的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是彼得。
罗丝对自己阴柔的儿子相对比较包容,与伯班克兄弟的父母形成鲜明对比。
换句话说,即使在那样一个艰难的时代,彼得也不缺爱,所以他能够很好地控制欲望,不会把自己交付给没认识多久的菲尔。
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一种新的男性气质,即接纳自己的欲望并学会管理而非阉割自己的情绪。
© Netflix 版权所有,威尼斯电影节供图菲尔死于炭疽热,感染原因是彼得的设计加上一点巧合。
这个畜传人的疫病以不同方式多次复现,是导演在为主人公之死做铺垫。
片中动物的出现不但有推动剧情、埋下伏笔的作用,也是一种隐喻。
片名原文 The Power of the Dog,出自旧约圣经智慧书中的《诗篇》:耶和华啊,求你不要远离我!
我的救主啊,求你快来帮助我!
求你救我的灵魂脱离刀剑,救我的生命脱离犬类,救我脱离狮子的口;你已经应允我,使我脱离野牛的角。
(和合本圣经《诗篇》22.19–21)圣经对狗没有什么好感,常常是奸邪的象征。
而在这篇祷诗中,各种动物都用来指代危险,与刀剑相提并论。
坎皮恩在视听上很好地重现了这个隐喻,片中随处可见可闻的牲畜,其实就是四伏的危机。
同一篇祷诗前几行还特别提到了牛:许多公牛环绕我,巴珊大力的公牛四面围困我。
它们向我张口,好像猎食吼叫的狮子。
(修订版和合本圣经《诗篇》22.12–13)把牛比作“猎食吼叫的狮子”实在有些奇怪,但古文献大多如此,有音律和文本传承的因素。
但影片主人公的命运恰好与之对应,因为致命的炭疽热正是来自于病牛。
所以“犬之力”大约就是邪恶之力的意思,是危险和死亡,祈祷者请求上帝让他远离之。
影片开始就交代了菲尔对病死的牲畜十分警惕,提醒牛仔们要当心炭疽热。
欲望爆发、情绪失控的他,就像是被上帝抛弃的祈祷者,最终丧命。
《诗篇》22的作者似乎非常自卑,他先被非人化,又受尽他人的欺侮:但我是虫,不是人,被众人羞辱,被百姓藐视。
凡看见我的都嗤笑我 [……](修订版和合本圣经《诗篇》22.6–7)所以他不断呼唤上帝,希望得到神的庇护。
被众人唾弃孤立无援时,最容易将自己的不幸归于超自然力量,也最容易给自己造个神。
而所有亚伯拉罕宗教的上帝,同时又都是父权的象征,他在犹太旧约中,就是一个喜怒无常、赏罚无度的暴君。
就连基督教新约中的神也会抛弃你,任由你被钉上十字架。
新约《马太福音》27:46中,耶稣受难时对其天父的祷告就引用了《诗篇》22的第一行: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
为什么远离不救我,不听我的呻吟?
我的神啊,我白日呼求,你不应允;夜间呼求,也不得安宁。
(修订版和合本圣经《诗篇》22.1–2)或许我们造出的神本就不是全知全能的。
而菲尔们要受尽磨难,被钉死在父权的十字架上,才能换来彼得们的重生。
© Netflix 版权所有,威尼斯电影节供图借个地方给朋友的播客做个广告:叫个披萨吧,又名神奇废物在哪里,立志做全网最没有用的节目。
我会不时作为嘉宾出现唷
写这篇分析的原因完全是出于对影片的喜爱和对BC的完美演技的赞叹。
我没有看过原著,所以对于剧本故事的改写没有太多能够说的地方。
所以只能从分析一些我喜欢的镜头语言处理过把瘾了。
有些细节都是二刷的时候的才发现的,边刷边感叹导演对于镜头语言表现一个人物的处境,性格或多个人物之间地位关系上的简洁高效和纯熟。
1.Phil和Peter出场。
Phil的第一次出场和最后一次活着出现首尾呼应,相似的机位和镜头运动,透过宅子的大窗框移动拍摄。
出场的气派和死前的困窘凄凉有着强烈对比。
第一次出场
死前Peter的出场先是特写了Peter手里的动作。
他在用剪刀剪切着红色的纸片。
二刷看这一镜感觉很像预示他之后冷静残酷的行为。
第一次是用剪刀剪物品,接下来用镊子揭破兔子,下一次是刀切病死的牛。
选择红色的纸张一定不是巧合
2.兄弟冲突-Phile和George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总是Phil处于优势,更高一筹的状态。
无论是能力,性格,口才上Phil是稳赢的。
而事实上片中多场二人单独的对手戏中,Phil都是完败,内心上被击垮的那一方(G告诉P自己和rose在一起,G告诉P自己已经私自结婚,P对着G抱怨Rose把皮子卖给印第安人)。
大体看来,唯独影片开始不久在酒吧的戏里,P气势上压倒了G。
但这也是在有围观群众的情况下,Phil总是装出男子气概。
这一场戏的镜头表现我挺喜欢,来看一下截图们。
冲突起因是Phil要致敬Branco时,弟弟不在酒吧,于是等弟弟到场以后开始人身攻击。
对峙开始,二人的正反打中,Phil的机位是Low angle,表现出他的质问的底气十足。
到了George这边,机位是正常平视角度,气势上就输了。
Phil的身子离镜头较近,身子比例占着画面将近小半,且他身后(画左)仍有一片空间。
弟弟不仅离镜头较远,比例较小,且他的身后(画右)完全没有空间,肩膀都出画了。
明显败下阵来。
等羞辱完了,Phil收回对弟弟的Pua,二人出现在一个开阔一点的中景镜头。
紧张感也就消失了。
接下来戏中,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导演总算让弟弟的形象也高大威猛了起来。
首先是人群散去,弟弟表示要哥哥先走,自己留下结账。
弟弟此时的形象是坐着,笃定神闲,才不管哥哥的催促,非常有架势。
马上对比一下有人在场时,面对哥哥羞辱Peter,他完全插不上话。
接下来夜晚弟弟回到房间,脸上不带表情,实则暗地埋怨哥哥让Rose哭了的时候,从Phil的主观视角拍摄的弟弟的形象气势更浓。
昏暗的光线让弟弟看上去和平时不一样,对Phil来说,弟弟这样的形象肯定十分陌生。
这还是George吗反观Phil,完全是被压了下去。
像是小孩被父亲质问,你知道你刚做了什么错事了吗?
哈哈哈哈
我啥也没干啊3.发泄-Phil充满伤害力的发泄和Peter内敛的发泄。
Phil在得知弟弟结婚以后,冲着无辜的马骂Rose来泄愤。
而Peter泄愤方式是流眼泪转呼啦圈(且被路人小女孩发现,羞愧地停止了)
Phii大骂flat face bitch
我甚至怀疑呼啦圈是女孩的4.Rose的人微言轻-Rose自从碰上Phil以后就一直受着欺压。
搬进兄弟俩的家以后从进门就开始被哥哥压制着。
我们分析一下片中几处表现Rose的懦弱无助的镜头语言。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场景都是Peter搬来之前。
这一场的全景又是展现了三人在家中的地位和Phil对二人的敌意。
主光源是在Phil的一边,反观夫妻二人几乎融于黑暗。
鹿头标本和Phil的背影对Rose抱着敌意,ROSE手上的白玫瑰显眼且和整个宅子的物件陈设都格格不入。
不朽的动物标本和易枯的花束对比接下来有一场灾难性的州长和兄弟父母的宴会,Rose彻底崩溃,也从那一晚之后开启了酗酒之路。
让我们看看Rose的镜头都是怎么拍的。
去车站接公婆,她只是远远的等待被老公介绍,而不是和老公一起去迎接。
州长夫妇到访前,在全景里她就站着等,内心忐忑。
身体僵硬,十分紧张州长夫妇和George夫妇尬聊。
州长夫妇因为处于高地位,人物在画面里空间充足。
Rose准备的鸡尾酒在这种场合虽可爱但显得幼稚不上档次而马上对比下George夫妇的反打镜头,他俩是被夹在州长夫妇中间的,空间局促不安,显示他们有对缺乏话题的尴尬。
因为尴尬,George借故离开去找哥哥,镜头里只剩下Rose活生生被对面二人夹击。
晚饭的第一个镜头又是给到身处画面中央被椅子夹在中间的Rose
满屏的我想逃又是身处画中央,显得十分无助。
这一镜的构图我很喜欢。
学渣钢琴考试现场,评委等待学渣出丑。
客人们座位在画面上形成一条斜线,引导观众的视线聚焦在亮色衣服的Rose身上。
此图纪念Rose开启的酗酒之路。
5.Peter的鞋。
算是小的道具细节吧。
Peter去牧场前在置办牛仔行头。
柜台上摆着他要买的靴子。
而本场戏的end是他边拿起一双牛仔绝对不会穿的普通白鞋一边表示对要和Phil见面的不满。
这双白鞋后来他后来就一直穿着,除了和Phil亲近以后开始穿靴子。
而Phil死后他又换上了白鞋。
再怎么打扮都不会是Cowboy
小白鞋才是Peter的style
穿着白鞋走过嘲讽他的牛仔们
复仇之后重新穿上属于他风格的鞋子6.梳子的声音-这是二刷时候发现的用的很妙的sound design。
这一场景是Rose把儿子叫到房间问话的那一段。
这里给了Peter拨梳子的特写,此时给观众拨动梳子的声音一个印象作为伏笔。
紧接着的一场戏,Peter在房间里翻看解剖书,当他在书上看到能够杀害Phil的那一页时,又出现了拨梳子的声音。
实际上那场戏Peter手中并没有梳子,梳子的声音是用来反映他因书中内容而灵光一现!
在这里第二次出现了梳子的声音7.Phil对Peter态度上的变化第一次看的时候,我觉得Phil对Peter在众人面前示好的转折十分突兀。
难道是因为被撞见洗澡?
但二刷的时候这一组镜头让我觉得导演有意侧面暗示Phil是想拉拢Peter来伤害Rose。
来分析下这组镜头的用意。
我们可以知道Peter的位子,夹在Phil和Rose之间。
于是这里的Peter变成了Rose和Phil暗中较量的筹码。
先和Peter交谈下面两个镜头都有意带到Peter的身子,而Phil的表情足以暗示Rose,他接下来要对她儿子下手
Phil一边和儿子说话一边别有意味地看向母亲8.孤独的背影。
在拍独处的Phil和独处的Peter时,用过相似的机位。
相似的卧室,不同的灯光渲染出不同的味道。
Phil找不到弟弟去向
Peter准备收起Phil给他的绳子9.抽烟-我很喜欢编绳夜戏里的布光,除了表演本身,油画般的光线助攻了暧昧气氛的烘托。
这里首Peter卷着烟,主动递给(勾引)Phil,从中景来看,明显有烛光照在Peter脸上。
但当Peter递过去香烟时,给到了Phil的脸部特写,这里Phil的脸几乎完全是暗的,他的表情快被隐藏了起来,也许此时他正在努力克制对Peter的欲望。
多说一句,仔细看这里的Peter耳根和嘴唇都红红的,在烛灯的照耀下,更显妩媚。
这个色调让我想起贾曼的卡拉瓦乔少年。
大屏幕下能看出嘴唇和耳轮娇嫩欲滴的粉红都是极具魅力的嘴唇
贾曼版的卡拉瓦乔
《犬之力》电影剧本文/〔美国〕简·坎皮恩译/罗姣外景,伯班克牧场/畜栏/围场,白天蒙大拿州的大牧场风光,奇特的山丘地貌,鬼斧神工般的岩层隆起成高原。
一个男人注视着这片风景。
他是菲尔·伯班克(40一50岁),身形高瘦,他凝目注视,看到了什么,让他不禁微笑起来,暗自愉悦,僵硬的表情变得柔和,若有所思。
他往前走,来到几个牧牛工旁边。
在他们身后,一群安格斯牛拼命挤撞着围栏。
菲尔穿着贴身的蓝色工作服,破旧的羊毛护腿套裤打满补丁。
头上戴的帽子也破旧不堪,己经难以看出是牛仔帽还是太阳帽。
他默不作声,敏锐犀利的目光观察着四周。
一头去势时遗漏的大牛犊被挤出牛群,菲尔指着它。
菲尔:就是它。
在菲尔身后驭马而行的牛仔胡安飞速赶来,右手将套索高高抛起,猛然甩向小牛犊的后腰,套索坠下,套住了它的后腿。
菲尔朝挣扎的牲畜走去,这是一头精力充沛的大牲口。
西奥——一名黑人牛仔——疾驰而来,扬起滚滚尘土,他急忙下马,帮着压制牲口,牛犊轰然倒地。
另外两个牛仔跑向前,联手将牛的前腿和后腿捆缚住,在两匹马的鞍角之间拉平牛的躯体。
菲尔仍然步履从容,他拔出刀,面对尾部跨坐在牛身上。
按住牛犊的牛仔们神情严肃,眼睛盯着泥土地面。
菲尔抓住牛的阴囊,将前端割下来,扔到一边。
牛犊挣扎。
菲尔将两侧睾丸一一往下压,撕开外面包裹的鞘膜,扯出睾丸。
他从牛犊身上站起来,拎着晃来晃去的睾丸,走到烧烙铁的小火堆前,扔到火堆上,睾丸像大颗的爆米花一样在高温下爆开。
菲尔:你扪这些喜欢玩姑娘的小伙子,最好把这吃了。
菲尔逗趣儿地看向牛仔们——没人接茬。
他把睾丸掀到地上,一条狗叼起其中一个走向院子尽头,筋膜拖在地上。
斯坦:还有一个漏网的小伙子,老板。
追逐又开始了。
菲尔再一次跨坐在牛犊身上,用他血迹斑斑、久经锻炼的双手托住牛的睾丸。
菲尔把睾丸扔进火里,此时他看到乔治朝着围栏走来。
小菲尔两岁的弟弟乔治穿着西装——没打领带。
他体重超标,胖成了方形。
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和一个铅笔头。
菲尔擦净刀子,翻过围栏,来到他身旁。
截然相反的两兄弟走向附近圈养阉牛的围栏。
牛群倒腾蹄子扬起的灰尘升到空中。
几个牧牛工坐在栏杆上,另一个牧牛工李则在一根杆子上走平衡木。
菲尔:你有多少?
乔治看看手里拿着的小本上的数字。
乔治:1051。
你呢?
菲尔:1055。
兄弟俩先听到声音,然后看到了一辆邮递车。
乔治:希望是小伙子们的装备。
菲尔:哦,瞧他们跑的样子。
牧牛工们纷纷从畜栏或寝室里出来,到卡车上拿包裹。
菲尔:迫不及待地想穿上西尔斯公司的高跟靴,成为一名牛仔。
我们学的东西可不是这样的,兄弟。
还记得第一次在雪地里露营吗?
乔治:布龙科·亨利给我们射杀了一头麋鹿。
菲尔:还看到了美洲狮。
那是哪一年?
乔治从菲尔身旁走开。
菲尔:我们开始单干的第一年?
乔治没有回头,走向伯班克牧场的主宅,上楼梯。
这是一栋结构坚固、比例和谐大气的两层楼房,有着优雅的塔楼和大纵深阳台。
牧牛工们在领取和拆启包裹。
22岁的乔克举起他的包裹。
乔克:嘿,菲尔,我的雕花靴子。
菲尔转身。
他的注意力刚转向牧牛工的方向,28岁的博比就迫不及待地向菲尔展示一个吉他形状的包裹。
在他身后,另一个牛仔举起一件流苏衬衫,咧嘴笑着。
乔克:你觉得怎么样,老板?
菲尔:浪费钱。
乔克毫不在意地一笑,菲尔能跟他开玩笑就己经很好了。
博比给菲尔看他的包裹。
博比:我的吉他到了,老板。
你自学过班卓琴吗,菲尔?
菲尔:学过。
让我们看看。
博比开始拆包裹,他手忙脚乱,希望自己速度足够快,能赶在菲尔转移注意力之前拆开。
但菲尔己经举步走向牧牛工宿舍。
他倚在门框上,看着乔克赤脚踩进雕花靴子。
在他身后,牧牛工安杰洛在炫耀他的新帽子,突然看到了菲尔。
安杰洛:菲尔,嗨。
把椅子递过来。
维塞利亚马鞍真是人们说的那样吗?
一个凳子——曾经是一把椅子——从宿舍里递过来,礼貌地放在菲尔旁边,菲尔没有理会。
博比进来了,递出从包裹里拆出的吉他。
博比:是红木做的。
但菲尔只略略扫了一眼便向外走去。
菲尔:天亮前起床,记住了。
宿舍里的紧张气氛和活力随着菲尔的离去而消失,牧牛工们放松下来,继续拆包。
乔克阅读说明书——木销、铜钉、钢制弓形垫、舒适度、等级、颜色。
但是眼睛一直盯着大步走向住宅的菲尔。
内景,伯班克牧场的主宅楼下,白天55岁的刘易斯太太在后面的餐厅里走来走去,为十个牧牛工和两兄弟摆放早餐餐具,嘴里不停地抱怨着。
听到菲尔走进前门,她挺直身子,走到前面的餐厅。
刘易斯太太:你不吃饭吗?
菲尔:不了。
菲尔径直上楼,保持着自己的步调。
刘易斯太太慢腾腾地走到长餐桌前,桌上铺着一块雪白的布,熨烫褶痕清晰可见。
足够容纳二十四人的桌子两端非常正式地摆放好了成套餐具。
刘易斯太太:我已经摆好了餐具,现在还要收拾起来。
餐厅是一个巨大的“L”形客厅的一部分,客厅还包括一个壁炉、铺着一条积满灰尘的大地毯的门厅以及大楼梯。
老式巴洛克风格扶手椅和牧场主题家具怪异地组合在一起,摆放散乱,几乎没有设计可言。
菲尔两腿叉开,站在一张小棋桌旁。
他移动一个棋子,然后换到桌子另一侧,走了一步对攻棋。
过道上挂着引人注目的狩猎奖杯和一只羚羊,还有若干野牛头、驼鹿头、野猫,进门处的架子上满满当当地摆着二十顶西部帽。
内景/外景,伯班克牧场/过道/卧室/浴室/院子,白天菲尔爬上最后几级楼梯,沿着过道走到他和乔治共用的卧室。
里面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黄铜单人床,历史可以追溯到他们的童年。
两张床的前面各有一个玻璃门的绿色隔板陈列柜。
菲尔的陈列柜里摆放着堪比博物馆的印第安箭头,呈扇形排列,并细致地贴上了标签。
较低一层的搁板上是他收藏的一些稀有矿物岩石。
菲尔把他的班卓琴从陈列柜顶部的箱子里拿出来,开始演奏。
他弹奏流畅,颇有天赋。
菲尔走向浴室门口,继续弹奏着。
菲尔:想起来了吗,胖子,我们从老头子那里接手是哪一年?
乔治:问这干吗?
菲尔:见鬼,想一想。
浴室里,乔治平静地坐在浴缸里,时而溅起一些小水花。
他的皮肤是乳白色的,只有裸露在衬衫外的脖子和手是红棕色的。
乔治:你有没有试过家里的浴室,菲尔?
菲尔:没有,我不想闻起来像一块肥皂,像一朵花。
我喜欢闻起来有男人味。
你怎么回事,老弟?
别忘了荒野,否则你会变成一只家猫,胖得抓不到老鼠……还是说你是一只老鼠?
黑暗中,菲尔直挺挺地躺着。
乔治躺到另一张一模一样的床上,两兄弟并肩而眠。
外景,通往比奇镇的路,黎明太阳还没升起,牛群在黑暗中排成了八百米的长队,牧牛工们和兄弟俩都沉默不语,只听见牛蹄声、马鞍皮的吱吱声和德国银制马嚼子链条的响声。
当太阳高悬时,温暖为男人们增添了希望和欢乐。
菲尔和乔治在一起骑行。
菲尔骑着一匹急躁的栗色马,乔治胯下的马和他一样肥壮。
阳光温暖地照耀着他们的后背,平原向群山延伸。
牛群集结成一线,像黑色墨水泼洒在风景画上。
菲尔注意到了一些令他不快的东西,他驭马走向牧牛工乔克和博比。
他往右边望去,那里有一些牛走散了。
菲尔:你们俩是来真的还是在拍电影?
乔克穿着他侧面雕花的新款靴子,博比则穿着流苏牛仔衬衫。
小伙子们警觉地转向菲尔,嘻嘻笑着。
乔克:我们是来真的。
菲尔:那就好,因为右边有一头死掉的小牛,让我们的牛离远些。
乔克站在马镫上,望向远处僵硬肿胀的小牛尸体。
博比:怎么了?
菲尔:炭疽病,所以不要碰。
博比:知道了,老板。
博比和乔克打马从走散的牛旁边跑过,很高兴能卖弄一下他们的速度和沙土飞扬的急停术。
菲尔笑着摇了摇头。
他穿过牲口走向乔治。
菲尔用一只手卷烟。
乔治则用两只手给自己卷了一根粗壮的漏斗形的烟。
菲尔:我想就是那样了。
乔治:什么“那样”,菲尔?
菲尔:“那样”是什么?
好吧,我来告诉你是什么,胖子,今天距我们第一次经营牧场二十五年了。
1900。
一九,零,零。
乔治明白了,点点头。
乔治:事实是我忘了。
菲尔:好吧,有点特别,我们的二十五周年纪念日,独立二十五年。
菲尔向乔治倾身,诱导他和自己分享怀旧之情,但乔治没有被这种情绪感染。
乔治:确实很久了。
菲尔:也不算太久。
你知道我们该做什么吗?
乔治:什么?
菲尔:再去山上露营,猎些新鲜的麋鹿肝,直接在炭火上烤,像布龙科·亨利教我们的那样。
乔治吸了一口短而粗的卷烟。
菲尔:你肚子痛吗?
乔治:不。
菲尔:你表现得好像连说两个词很痛苦似的。
这时,罪尔的注意力转移一辆汽车试图横穿牛群,却滑进了一条沟里,危险地侧倾着。
司机和他的女乘客在车里站起身,司机按喇叭,附近的牛受到惊吓。
菲尔向汽车打马疾驰,准备教训一下这个穿灯笼裤的白痴。
菲尔:住手。
你想让你的车和你的姑娘被踩扁吗?
不想就别按喇叭了。
司机:你能帮帮我们吗?
菲尔:不能,我很希望看到你的车和其他所有车都炸了。
菲尔继续前行,乔治和斯坦在他身后停下来帮助被困的司机。
菲尔站在马镫上,气咻咻地转过身。
菲尔:见鬼,乔治,别管他!
内景,红磨坊/卧室,白天一个男孩苍白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折叠印有彩色插图和照片的杂志纸页,然后打褶。
男孩小心翼翼地用针线把褶裥穿到一起,做成了一条小小的褶边裙。
男孩一边哼着歌,一边把一页纸卷成一根细长条,用胶水固定,再用线系紧。
阳光照在男孩的睫毛上,他淡褐色的眼睛熠熠闪亮。
外景,比奇镇,白天这是一座只有四五栋假立面建筑的小镇,酒吧老板沿着主街土路走去。
他回头看,只见风景中盘旋着一团淡淡的尘雾。
内景/外景,红磨坊,白天酒馆老板走进红磨坊,这是一间旅馆,餐厅摆了六张桌子,白色护墙板,一架自奏钢琴靠后墙而放。
罗丝·戈登(36一40岁)穿着裤子和衬衫在拖地。
酒馆老板:今晚有十二个客人。
罗丝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她惯常的微笑,但在这种地方并不被欣赏,因为不真诚。
罗丝:他们有没有说喜欢吃什么?
酒馆老板:他们喜欢炸鸡餐。
罗丝动手把桌子推到一起,组成十二人的就餐位,酒馆老板退了出去,在这里每个人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内景,红磨坊/楼梯/过道/卧室,白天罗丝走上木楼梯,沿着过道来到儿子的卧室。
17岁的彼得坐在靠窗的桌子旁。
正忙着把杂志上的照片粘到练习本上,此时他把练习本盖了起来。
他长得白皙干净,非常瘦削,前额略宽大,眼睛大而深邃,似乎什么都看得见,又什么都看不见。
罗丝:我们需要用你的房间,上面所有的房间,你在干什么?
彼得:没什么。
罗丝走到桌子前,桌上黑色皮革封面的医学教科书整齐地摆成一排,还有杂志、剪报、剪刀和胶水。
罗丝:是剪贴簿吗?
彼得:算是吧。
罗丝:里面是什么?
她开始翻页。
里面是一些杂志上的照片,游轮、家居设计、珠宝、汽车,都是奢华和富裕的代名词。
彼得:没什么,只是一些我喜欢的东西。
罗丝看到一张照片,一个和她有些相像的女人在一间有岩石装饰墙的客厅里。
另一张照片是月光下一对夫妇在一艘豪华游轮上跳舞。
在剪贴簿旁边,罗丝注意到一些手工做的纸花,折法复杂,并用剪成穗状的纸卷起来作花益。
罗丝拿起一朵细看。
罗丝:哦,真是精巧,彼得。
彼得:算不上。
但他还是给她展示了一个装饰着几朵纸花的牛奶瓶。
她翻来覆去地看。
罗丝:摆在餐桌上?
很可爱。
她把东西放下。
罗丝:我还需要三只鸡。
你能帮忙杀吗?
彼得:好的,妈妈。
罗丝动手把彼得的床单从床上扯下来。
罗丝:你能把你的东西放到棚子里去吗?
我给你打个地铺。
彼得:你睡在哪里?
罗丝:我在厨房里支一张帆布床。
外景/内景,红磨坊/鸡舍/厨房/餐厅,白天鸡舍里,彼得轻手轻脚地把一只适合的鸡赶到角落里。
罗丝在厨房里关上窗户,闭耳塞听地走进餐厅,坐到钢琴前,开始演奏《红磨坊》,声音很大,足以把喧闹声淹没。
外景,红磨坊/鸡舍,白天彼得突然一把抓住鸡的脖子,扭动手腕。
断头鸡身体旋转了两圈,落在地上后还跳了一下才倒下,被丢在一旁的鸡头用明亮的眼睛惊讶地注视着自己抽动的身体。
直到身体摇摇晃晃地倒下时,鸡的眼睛才闭上。
内景/外景,红磨坊/卧室/墓地,白天罗丝抱着一堆晒干的床单上楼。
从过道的窗户望出去,她看到彼得迈着奇怪而机械的步子爬上光秃秃的小山,走向一小片杂乱无章的墓地,墓地是用一根生锈的带刺铁丝围起来的。
外景,比奇镇/墓地,白天彼得经过几座无人照料的坟墓,然后跪在一座墓碑较新的坟墓前。
他擦去刻字上的灰尘。
“约翰·戈登医生,罗丝和彼得·戈登挚爱的丈夫和父亲。
”彼得把一束纸花插进土里,在上面倒扣一个大泡菜罐,充当保护罩。
彼得往山下走,他在午后的阳光下眯起眼睛,看到伯班克牧场队伍的前哨到达了比奇镇的边缘。
外景,比奇镇/入口,白天打头的牛群乍看到建筑物被吓了一跳,伸直前腿,嘴抵着地面,直到被牧牛工推赶着向前。
镇民们钦羡地从窗户往外看,菲尔保持高度警觉,以防哪个傻子出来闲逛吓到牛群。
外景,比奇镇的畜栏,傍晚/白天其他一些镇民旁观最后一头伯班克的牛被赶入毗邻铁路站的畜栏里。
两个牧牛工和乔治望着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延伸的铁轨。
没有火车。
牧牛工们把马牵到马场,那里己经准备好了一堆干草。
内景/外景,酒馆/比奇镇街道,晚上伯班克的全体人员都站在吧台旁,每个男人面前都有一个小烈酒杯。
菲尔和所有人保持距离,乔克站在街上张望。
菲尔:他来了吗?
乔克:没有。
菲尔有些不满。
他示意乔克进来。
菲尔:我们不能一直等着。
牛还在院子里。
喝吧。
乔克:你要说点什么吗?
菲尔:不了,弟弟不在我不想说。
小伙子们举起小酒杯喝酒。
菲尔没有掩饰情绪,他很恼火,也没喝酒。
酒保重新给大家斟酒。
乔治进来了,走向菲尔。
菲尔:你去哪儿了?
我不能让小伙子们一直等着。
乔治:没事。
我检查了一下电源,停电了,要到早上才来。
菲尔把酒杯递给乔治,期待着和兄弟干一杯。
乔治:不用了,谢谢,菲尔。
红磨坊那边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
他的拒绝很伤人。
乔治:吃晚餐了,小伙子们。
没人听他的。
菲尔心情很不好。
菲尔:二十五年前你在哪里,乔治?
我来告诉你吧,你那时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胖子,太笨,上不成大学。
有很多人帮助你,胖子,特别是一个人,他教会我俩经营牧场,所以我们才能有今天的成功。
乔治垂目,点了点头。
乔治:是的,布龙科·亨利。
菲尔:所以,敬我们两兄弟,罗莫路和勒莫以及抚养我们的狼。
乔治拿起杯子,与菲尔碰杯。
乔治:敬布龙科。
菲尔:敬狼。
乔治分两口喝完烈酒,菲尔则一口干掉。
他的眼里涌上了激动的泪花。
他转向吧台,吹了一声尖厉的口哨。
伯班克的小伙子们看着菲尔,他朝门口走去。
小伙子们放下酒杯,跟上他。
外景,比奇镇的主街,晚上伯班克的十二人队伍沿着主街向红磨坊走去。
内景/外景,比奇镇主街/红磨坊/餐厅,晚上罗丝在厨房里,围着围裙,穿着一件20世纪20年代的连衣裙和一双低跟鞋,头发用发夹夹在后面,以免妨碍她洗涮。
看到男人们走近,罗丝到餐厅里迎接他们。
罗丝:这是你们的桌子。
罗丝俯身点燃了融进酒瓶里的蜡烛。
乔治坐到桌子一端,菲尔仍然站着。
他看了看旁边坐了六个人的餐桌。
珍妮(30多岁)在那里喝酒,大声讲故事,抽着烟。
菲尔觉得这个女人很讨厌。
然后菲尔注意到桌子上的纸花。
菲尔:啊,真漂亮。
菲尔弯腰嗔了嗅。
牧牛工们被路边旅馆整洁的环境和餐巾惊得缩手缩脚,他们看着菲尔,佩服他的镇定从容。
罗丝:没什么问题吧?
乔治:没有。
罗丝回到厨房去,珍妮在她身后高声叫道——珍妮:拜托给我们弹点什么吧,罗丝。
其他人跟着喊“弹吧、弹吧”。
罗丝摇摇头。
他们喝醉了,而她很忙。
菲尔终于坐了下来,这时彼得走了出来,穿着白色侍者衬衫和黑裤子,潮湿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块白布搭在僵硬弯曲着的左手臂上。
他从菲尔身边走过,来到六人桌旁,开始清理客人们的盘子。
菲尔往后仰靠,厌恶地盯着彼得。
菲尔:我们的服务生呢?
我们是黑人还是怎么着?
彼得不安地看向对面,但仍继续收拾着盘子。
菲尔转向自己这桌,目光再次停留在彼得的纸花上。
他向前倾身,伸手——他的手又糙又脏,手掌上的一个小伤口还在流血——握住纸花,细细打量,用手指戳着纸花的花蕊。
菲尔:我的天哪,我想知道是哪个小淑女做的这些花?
彼得转过身来,手里捧着一大摞盘子。
彼得:其实是我做的,先生。
我母亲受过花艺培训。
菲尔:请原谅,它们实在太逼真了。
菲尔把花放回瓶子里,装模作样地整理。
彼得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被嘲笑了。
几个牧牛工咯咯地笑。
菲尔还没说完。
菲尔:哦,看这里,先生们,你们应该这样使用餐巾。
四五个牧牛工傻乎乎地模仿彼得的侍者做派,将餐巾搭在胳膊上。
罗丝听到笑声,打开门,看到菲尔把纸花瓶子递给牧牛工们,让他们装样子闻一闻。
罗丝的心沉了下去。
彼得看起来窘迫至极。
牧牛工们嘻嘻哈哈摆弄着餐巾。
彼得:这真的只是用来擦酒水渍的。
菲尔(模仿彼得口齿不清的发音〕:明白了吗,小伙子们,“只是用来擦酒水渍的”。
现在给我们弄点吃的。
彼得羞窘地垂下目光,继续往厨房走去。
菲尔和牧牛工们哈哈大笑。
菲尔看着没有“加入”的乔治,他坐在那儿,餐巾搭在腿上。
内部,红磨坊/厨房/餐厅,夜晚心慌意乱的罗丝将看起来很美味的炸鸡和焯过水的生菜盛到十二个准备好的盘子里,彼得面无表情,一次两盘将食物端出去。
内部,红磨坊/餐厅,夜晚博比:布龙科在这里吃过饭吗?
菲尔:没有。
博比:那你们在哪里吃?
菲尔:那时我们在酒馆吃鲱鱼,喝很多酒。
有一次,布龙科·亨利打赌,他可以骑任何一匹马,跳过街上堆成小山的酒馆桌椅。
我们给他挑了一匹老马,好吧,他不在乎。
他卸下马鞍,把马牵到桌边和它说话。
马打着响鼻,他抚摸着它丑陋的大脑袋。
然后他挥鞭,往后退,接着……菲尔边说边给自己卷了一支烟,他拿了一朵纸花在蜡烛上烧燃,用来点他卷得紧实的细长卷烟。
博比:怎么样?
菲尔做了个怪相。
牧牛工们等待着。
菲尔:一跃而过。
彼得端着更多的盘子走进来,看到纸花被点燃,惊呆了。
菲尔慢吞吞地把火抖灭。
乔克:但要让一匹老马跳起来……菲尔点点头,吐了口烟。
罗丝把两盘热气腾腾的松饼端到桌上,手脚利落地将彼得的纸花收走。
菲尔:这要归结于爱。
你觉得呢,乔治?
牧牛工们转向正在低头吃东西的乔治。
乔治:什么?
菲尔盯着乔治。
牛仔们渐渐地开始笑起来。
乔治的心不在焉令菲尔感到震惊。
突然,他感觉身后自奏钢琴传来的狂欢乐声十分剌耳。
菲尔猛地转过身。
菲尔:能安静点吗,我们在吃饭。
弹钢琴的人抬起双手,琴键还在可笑地跳跃着。
菲尔:让它停下来,不然我自己动手了。
菲尔站起身。
那人停下钢琴,和同伴一起离开。
彼得端来最后两个盘子,其中一个是给菲尔的。
他吹灭了客人离开的那张餐桌上的蜡烛。
内景,红磨坊/厨房,夜晚彼得把空馅饼盘拿到厨房,放进水槽里。
他检査餐巾,发现有一处污渍,便将它和其他人用过的一起扔进了洗衣堆。
他走向厨房后门。
罗丝关切地注视着他。
罗丝:你要去哪里?
彼得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梳子,用拇指蹭着梳齿,视线略过罗丝看过去。
他目光闪烁,脸上泛起红晕。
罗丝:你没事吧,彼得?
彼得耸耸肩,用梳子梳了梳头发,离开。
罗丝看着成堆的脏盘子和精心装饰的瓶子里彼得做的花。
她的心再次感到了刺痛,为他受到的羞辱和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为什么要用纸花鼓励孤僻古怪的儿子?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要保护他?
罗丝的眼里充满了自责的泪水和对彼得的担忧。
内景,红磨坊/餐厅,夜晚餐厅里,伯班克那桌人正在离开,他们把椅子往后推,拿起帽子。
乔治:你们去吧,我来结账。
菲尔以椅子后腿为支点旋转着椅子,就像带着舞伴在转圈。
菲尔:早上再来结。
菲尔把椅子压低,再把它掀起来,让椅子稳稳当当地四脚着地。
乔治:我等下过去。
房间里很安静,乔治看着厨房的门,听到了类似抽泣的声音。
他先是感到不安,然后是担心。
他起身走向厨房门口。
轻轻敲门。
没有回答。
呜咽声停止了。
乔治:戈登太太,我现在结账,还是——乔治轻轻地打开门,罗丝听到声音,连忙走向水槽,终究还是没忍住泄露出一声呜咽,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乔治也没想到向己会走到罗丝身旁,他的靴子吱吱作响。
然后他做了一件他从未做过的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上臂。
乔治:请把账单寄给我。
我会寄支票来。
内景/外景,酒馆,夜晚从楼上下来的妓女们闲坐在酒吧里抽烟喝酒。
菲尔看着年轻小伙子们献殷勤。
菲尔深吸一口气,感到孤独得出奇。
小伙子们对着音乐盒“啦啦啦”地唱。
他们的脸因喝酒、兴奋和亲吻而发红。
菲尔以正确的音准和节奏唱出歌词,但仍然感到无比孤独。
博比:你猜有人爱过他吗?
或者他曾经爱过什么人吗?
博比看向唱歌的菲尔。
菲尔:……热情时光,今晚在古老的城镇。
斯坦:你唱的什么,几个妓女吗?
斯坦到吧台边和菲尔一起,点酒。
斯坦:这些小伙子早上该头疼了。
菲尔:还会得梅毒或淋病……菲尔沉默下来。
斯坦:要睡觉了吗?
菲尔痛苦地凝望着另一段时光。
外景,比奇镇主街,夜晚菲尔从酒馆走向旅馆。
两个牛仔正试图抓住一匹没拴好的马。
他们醉得很厉害,菲尔视而不见。
内部,红磨坊/楼上/卧室,夜晚菲尔走进红磨坊,在门厅处看到了登记簿和一支削尖的铅笔。
他用优美的草书写下自己的名字。
爬上吱吱作响的楼梯。
菲尔接连敲了几扇门。
菲尔:乔治?
他打开第三扇门,里面没人。
窗边隐约可见一卷粗绳子。
窗户下面有“火灾使用”的指示牌。
菲尔躺在床上。
他坐了起来。
菲尔:乔治?
菲尔望向走廊。
菲尔坐在床上。
“他是睡迷糊了吗?
”乔治一动不动地侧身站在房间里。
看上去太古怪了,令菲尔感到不安。
菲尔:你去哪儿了?
其他人都睡了吗?
乔治:菲尔,你今晚说她儿子的那些话把她惹哭了。
菲尔:她?
她躲在门后偷听了?
乔治走到床边,松开腰带。
乔治:她哭了,菲尔。
菲尔:很明显,她儿子需要打起精神,好好做个人。
乔治睡到菲尔旁边的枕头上。
菲尔:我指出了事实,仅此而己,她应该非常清楚。
菲尔目光闪烁,戒备地瞟着。
乔治的眼神在月光下柔和而坚定。
(淡出至黑屏)外景,柳树林/圣地,白天菲尔沿着柳树林的边缘走着,这里在牧场的视线之外。
他不时转过身去,确保自己没被人发现。
他在树林间快速穿梭,爬过一条隐蔽的通道——被弯曲茂密的树枝遮掩的地沟。
外景,圣地/克鲁克河,白天菲尔一丝不挂,独自待在河边的柳树间。
他用泥土和河沙擦拭身体,充满情欲地涂抹在大腿、生殖器、胸部和手臂上。
然后,菲尔穿过茂密的柳树林,惊起飞鸟,纵身从岸边跳到下面的河里。
直到身上的泥土和沙子被冲洗干净,他才从河里站起来,冰冷的河水让他头脑变得清醒。
菲尔的躯体苍白健硕、肌肉发达,上面有一道道柳枝划出的红痕。
周围的水流静了下来,菲尔看着自己肌肉发达的倒影,然后看向头顶飘过的云朵。
外景,圣地/小屋,白天菲尔站在柔软茂盛的草地上,这里是柳林间的一片空地,开着星星点点的花,衣服散落在他身旁。
菲尔看到了他和乔治搭建的旧小屋,里面已经柳枝丛生。
菲尔爬进小屋,他的腿太长了,杵在外面。
几本来自旧日时光的黄色杂志散落在地上。
(其中一本上面有布龙科·亨利的名字。
)外景,伯班克牧场/棚屋/露出地面的岩层,白天牧牛工们在享受他们的闲暇时光。
克里奇特用潦草的笔迹给妈妈写信:“我告诉你,妈妈,当牛仔太棒了。
”西奥在洗衣服,一边用钉在木板上的壶捶打衬衫,一边大声质疑李的骑术。
斯坦和另一个牧牛工将装脏肥皂水的锡盆倒空。
背景中能看见菲尔正走向牧牛工宿舍。
牧牛工们追问他对马术的看法。
胡安在骑着马慢跑,马蹄踏在坚硬的地面上哒哒响,李则赤脚穿着牛仔裤,试图在马背上站立起来。
他时起时伏,竭力找平衡,然后摇晃着跌落在地。
菲尔没有发表评论。
他双手摆弄着一把巴洛克风格的微缩扶手椅,正在削制小小的椅子脚。
乔克:他比以前强多了。
布龙科·亨利也是这样学会的吗?
菲尔看着李掸掸身上的灰尘,一瘸一拐地爬回马背上,回头瞧一眼菲尔是否在看他。
菲尔:我从没见过布龙科驯马,这是事实。
菲尔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远处的山岩上,影子在它的表面渐渐变长,它仿佛有了生命。
菲尔朝山的方向走了几步。
博比走到菲尔身边,目光从菲尔转向山坡。
博比眯眼看着突出的石崖。
博比:菲尔,你看到了什么?
菲尔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现在肖恩和乔克也加入了他们,和博比仨人一起凝望那座山,然后又看向感到困扰的菲尔。
博比:上面有老鼠吗?
另一个牧牛工斯文加入他们,他冷得抱着胳膊。
斯文(对乔克):让他给点提示。
在菲尔看来,山的表面轮廓就像一条神秘巨大的狗,它将热乎乎的嘴巴凑近,在追逐某个惊慌失措的东西,感觉如此真实,以至于他能闻到狗的鼻息。
乔克:有别人见你之所见吗,菲尔?
博比:乔治?
菲尔微笑着摇摇头。
菲尔:不,不是他。
博比:说吧,菲尔,是什么?
菲尔转过身,乔治正从牧场主宅里出来,穿着得体,朝车库走去。
博比:那里有什么东西,对吗?
菲尔:如果你看不见的话就没有。
菲尔向乔治走去,但还没等他走到车库,旧道奇车己经倒车出来,乔治没有停下来或者挥挥手,而是沿着车道继续向前驶去。
菲尔愣住了,他走进车库,仿佛他过来另有目的似的。
他在僻静的黑暗空间里,透过另一端的门看着道奇车驶上了山,然后消失不见。
外景,比奇镇,白天乔治的道奇车缓缓驶入小镇,停在红磨坊外,旁边是另外两辆“外地”的运动型车辆。
内景,红磨坊/厨房/餐厅,白天罗丝抬起头,看到乔治·伯班克沿着杂草丛生的后院小径,经过鸡舍,一直走到了后门口。
他敲门。
罗丝:你好,伯班克先生。
乔治:你好,戈登太太。
罗丝:有什么事吗?
乔治:我其实只是来看看你。
罗丝:哦,我很忙。
乔治一动不动。
罗丝:你要进来吗?
我在和面做松饼,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坐一坐。
内景,红磨坊/厨房,白天罗丝和面,胳膊上沾满了面粉。
乔治拿着一个瓶子读上面的标签。
乔治:“健康酱汁,搭配肉、鱼和奶酪风味极佳。
”他的手指顺着油布桌布上的花茎划过。
瞥了一眼罗丝的手,喜欢这双忙碌而柔软的手。
乔治:河水很浅了,我发现。
罗丝:是的,己经干涸了。
(稍顿)彼得在学校擦窗户。
她转过身来看着乔治,担心他会把儿子的缺席看作挑衅。
乔治:从我所听到的来看,你肯定为他感到骄傲。
罗丝突然竖起了尖刺保护自己。
罗丝:噢,你听到什么了?
乔治:哦,说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
餐厅里传来响亮的钢琴敲击声、尖叫声、笑声和跳舞声。
罗丝:他们带了酒。
我真不希望他们带酒。
喧闹嬉戏还在继续。
乔治:我得说,他们喝的不是一般的酒。
好像是烈酒。
罗丝把松饼放进烤箱。
罗丝:他们来早了。
我真不该把钢琴摆在那里。
罗丝端着一盘玻璃杯走到桌边,乔治透过双向弹簧门看到,这群人正在学习一些狂野的舞步。
乔治认出了留着小胡子的牙医和他黑头发的助手康斯薇拉——她是领舞者。
赫恩登殡仪馆的韦尔茨先生脱下外套,双臂搭在两位年轻女士的肩膀上。
他喝得酩酊大醉,连带着她们俩也摇摇晃晃。
一位年长的男子静静地坐在桌旁倒酒。
罗丝回到厨房。
乔治:我看到了赫恩登的牙医和殡仪馆的韦尔茨先生。
罗丝:哦,天哪,真希望彼得能回来,我要炸鸡肉,彼得应该去上沙拉。
有时如果桌上有吃食的话……她稍顿,思索着。
罗丝:伯班克先生,我现在就去叫彼得。
外间传来大声起哄的声音,然后众人喊“再高点,再高点”。
乔治从操作台上端起两个盘子,用肩膀推开双向弹簧门。
罗丝从乔治身侧看过去,只见黑发美人康斯薇拉的腿踢得着实很高。
喧闹又持续了片刻,声音越来越大。
然后戛然而止,变成彻底的沉默,钢琴和弦余音缭绕。
罗丝好奇地打开门。
乔治:下午好。
(笑)看样子我是新来的服务员。
你们好。
一群人盯着乔治和他手里的沙拉。
牙医站起来冷静地向乔治点点头。
乔治回到厨房,继续端沙拉。
罗丝靠在水槽上,肩膀直抖,摇着头。
乔治担心地径直走向她。
罗丝又流泪了,不过这回是因为大笑。
罗丝(低声):你真厉害……他们都惊呆了。
在他们狂野的梦里……罗丝笑得弯下了腰。
罗丝:你太厉害了。
乔治先是微笑,然后笑出了声,享受着罗丝每一句赞美之词。
乔治又端起两个沙拉盘,从弹簧门出去,罗丝用手捂住嘴,压低笑声。
内景,伯班克牧场主宅/餐厅/客厅,夜晚隐约可见的暗色长餐桌一端摆着一个干净餐盘,这是给乔治准备的,餐盘前面是盛放着肉的上菜盘。
菲尔坐在长桌的另一端。
光线渐暗。
他的食物吃完了,脸上毫无表情。
墙上赫然挂着一些死去动物的头颅,它们的眼睛呆滞不动,落满灰尘。
菲尔看着纷飞的大雪。
外景,伯班克牧场/院子/车库,夜晚菲尔穿着夹克,但没戴手套,走向车库。
他点燃一根火柴,举起来照亮一面墙,乔治的工具存放在那里,所有工具都用白色油漆标示出来。
菲尔(自言自语):“雪地防滑链”。
东西在这里,乔治忘了拿。
内部,伯班克牧场/兄弟俩的卧室,夜晚菲尔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拨弄着班卓琴。
他听到汽车的声音,坐了起来。
走向窗户。
不是乔治,而是几个喝醉的牧牛工在外一夜狂欢后被朋友驾车送了回来。
他们笑着挥手,跌跌撞撞地回宿舍。
内景,伯班克牧场主宅/大门口/客厅,夜晚乔治进屋。
穿着大衣坐下来,微笑着回忆起自己这一夜。
内景,伯班克牧场主宅/兄弟俩的卧室,夜晚菲尔站在卧室门口留神听着。
他慢慢地打开门,探过栏杆望去。
时钟敲响,指向凌晨两点。
他发现乔治一动不动地坐在扶手椅上。
菲尔(假装打哈欠):碰到下雪了吗?
乔治:没什么事。
菲尔:好吧,既然醒了,我卷根烟抽。
你开了多远,小乔治?
乔治:我的目的地是比奇镇。
菲尔:你到那里做什么?
是去找女人鬼混了?
沉默。
正门下面吹来的风把门厅的地毯掀了起来。
乔治:我和戈登太太聊了聊。
菲尔:哦,是的,她靠在你肩膀上哭了。
乔治:她确实哭了。
菲尔:但凡给她点机会,她就会抓紧为南希小姐的大学学费挣点钱。
乔治没有在意。
菲尔下楼梯走到乔治坐的地方。
在乔治身旁的棋盘上移动棋子,自己跟自己对弈。
菲尔:还记得吗,我们刚能勃起那阵,老太太一有机会就把那些女孩带到牧场来?
我的天,还记得番茄汤皇后吗?
她不是还给你写过信:“我永远不会忘记西部的月亮。
”我想你不用在她头上套个麻袋才能把她给带出去,不像其他人。
乔治站起来离开菲尔。
乔治:晚女,菲尔。
菲尔:如果你只是想睡她,胖子,我能肯定你不用领证也能办到。
内景/外景,伯班克牧场/屠宰棚/院子,白天菲尔和另一个牧牛工在圆形屠宰棚里宰牛。
死掉的牲畜被铁链吊住后蹄高挂在棚子中央。
俩人切开牛皮和下面的脂肪层,剥皮。
外景,伯班克牧场/屠宰棚/院子,白天菲尔和斯文把一大张黑色牛皮搭在棚子旁边的杆子上。
旁边还堆叠着十来张皮子。
乌鸦聚在一起,寻机啄食皮子上的脂肪。
杆子下方有一圈血水,几条狗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着。
菲尔用雪擦了擦沾满鲜血的手。
听到乔治驾驶道奇车离开的声音,他抬头看去,汽车在融雪中前行。
斯文:这些怎么处理?
看着乔治再一次离开,菲尔心烦意乱。
菲尔:该死!
斯文:要把它们切成小块还是怎样?
菲尔充耳不闻。
斯文尴尬地看着菲尔,擦拭刀子。
内景/外景,伯班克牧场主宅/客厅,白天菲尔走到客厅的书桌前,拿出两张信纸、一支笔和墨水。
把东西拿到空着的长餐桌上。
他抬腿跨过椅子,将白色长桌布掀起来推开。
他浑身脏兮兮的,还带着斑斑血迹,也不清洗,径直坐下,开始用他无比优雅的字迹写信。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再也不能对你们隐瞒乔治令人不安的现状了……”刘易斯太太端着一盘热腾腾的肉走进来。
只看见菲尔一人,她停下来。
刘易斯太太:他又走了?
乔治不在,但她习惯性地把肉摆在乔治的位子前,然后开始收拾乔治的餐具和盘子,扬起眉毛,直摇头,对乔治的缺席感到异常费解和气恼。
外景/内景,盐湖城酒店,白天位于盐湖城的一家豪华酒店,俯瞰群山和湖泊。
作为犹他州富人的牧场退休人员们头戴洁白的西部帽,身着西部服装,分外醒目,他们在白衣护工的搀扶下在大厅里慢悠悠地走着。
老年男子三五成群在打牌,女人们则聚在落地窗前策划小派对或者打麻将。
偶尔来访的孙辈们无聊地坐着,闷闷不乐,伸直腿,把脚搁在软扶手椅上。
在酒店前台,礼宾员正在整理信件,菲尔写的信被放到一位老先生白皙、柔软、指甲修剪整齐的手中。
内景,盐湖城酒店/转角套房,白天老先生和老太太正在思考菲尔信中提到的棘手问题。
老太太坐在一张精美的小写字台旁,桌腿雕花精致,点缀着金箔,她在给菲尔回信。
老先生在看菲尔的信,来回踱着步。
他身穿剪裁考究的西装,戴一顶西部帽,像一位英国绅士。
老先生(摘读):“……他和一个丈夫自杀的寡妇纠缠在一起……”老伯班克先生对这个粗鲁的说法摇了摇头。
老先生:丈夫自杀的寡妇?
老伯班克太太不悦地点了点头。
老先生:还有一个儿子,是吗?
老太太:是的,真复杂。
老伯班克太太回过头再看看自己最后几行回复。
她耸耸肩。
老太太:“……请仔细考虑一下……”她看向对面的老伯班克先生,他听着,点了点头。
老太太(继续读):“如果我们不去,可能会显得‘奇怪’。
”老先生停止踱步。
老先生:就这么一次事情看上去“奇怪”,乔治会介意吗?
他以前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老太太摆弄她的钢笔。
老太太:菲尔很在意。
老先生转向优雅端庄的妻子,她的神色和他一模一样,俩人四目相对,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菲尔复杂性格的面纱。
老先生:你觉得……老太太:我是不是觉得菲尔的在意有问题?
老先生皱眉,昂着头,尽管如此,把事情开诚布公说出来还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老先生:如果是,那也不是你的错。
老太太:也不是你的错。
内景/外景,伯班克牧场主宅/后餐厅,白天后餐厅外,菲尔在分配当天的任务,牧牛工们围在他周围。
餐厅里面,乔治走进来,看着菲尔,在自己的位子就座,他和菲尔有固定的位子——三张长桌中的一张,各据一端,面对面。
女孩洛拉(18岁)给乔治端来咖啡和煎饼。
菲尔来到餐桌边乔治身旁,他今天显得格外活泼,也许是为自己削好的小椅子感到骄傲,他把小椅子摆在乔治面前,这是他给乔治的礼物,还有一张雕好的小桌子,是乔治放在餐厅角落的那张书桌的微缩复制品。
菲尔把小椅子推到小桌子边。
菲尔:送你一张小桌子,老弟,和你的大桌子相配。
乔治看起来既不高兴也不感激。
乔治:菲尔。
菲尔(语气轻快,试图显现出幽默感):到,老伙计。
乔治:你给老太太写信了?
菲尔(把一条腿架到桌子上):是的,我给他们俩写信了。
乔治:你提了罗丝的事?
菲尔:罗丝,是的,你我都知道,你和她搞在一起老太太会作何感想。
她可能会气到脑出血。
乔治:老太太的感受就是一位伯班克太太对另一位伯班克太太的感受。
菲尔:再说一遍。
菲尔坐直身子。
乔治:我们星期天结婚了。
她卖掉了在比奇的房子。
内景,伯班克牧场/谷仓,白天菲尔既惊且怒。
他在谷仓里不安地踱来踱去。
菲尔的栗色马开始在马厩里烦躁地打转。
菲尔:停下!
但马还是烦躁不安。
陷入愤怒的菲尔把马拉了出来,绑紧了,然后用马鞍座毯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它的头。
菲尔:你这该死的蠢货,你听到了吗,肮脏的大饼脸的婊子。
两个牧牛工向菲尔走来,随即又躲了回去。
内景/外景,米勒太太的寄宿公寓/彼得的房间,白天罗丝和彼得刚到达赫恩登镇米勒太太的寄宿公寓,进入彼得的房间,他将在这里寄宿和上学。
罗丝穿着她的“蜜月私服”——灰蓝色外套和连衣裙,搭上相配的鞋子和帽子。
彼得穿着校服。
米勒太太:晚餐在下午6点半。
如果他有功课,就不用帮忙洗碗了。
哦,里面不能穿鞋子。
罗丝:哦,对不起。
米勒太太:不是说你,伯班克太太,只针对寄宿生。
彼得坐在一张双人大铜床上,依次脱掉两只鞋子。
米勒太太离开后,罗丝把她的新娘捧花放在彼得成人尺寸的书桌上。
彼得:我可以留一些玫瑰花瓣吗?
彼得穿着袜子轻手轻脚走过来,打量花束。
罗丝看着彼得摘下五六片边缘一圈深红的浅黄色花瓣。
罗丝并不希望他对花朵过分感兴趣,眉头轻蹙。
罗丝:我尽量每个周末来看你。
或者你偶尔也想去牧场,很有意思不是吗?
彼得不这么认为。
他把花瓣夹进剪贴簿,动手把父亲留下的黑封皮医学教科书摆到空书架上。
把医用头骨放在桌子上。
彼得:这个房间很舒适。
罗丝:彼得,有时候我觉得你并不听我的。
我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彼得:我会更加注意的。
彼得用一只细瘦的胳膊搂住母亲的肩膀。
乔治把彼得的最后一件行李从道奇车上搬到彼得的房间里。
他费力地爬上狭窄的楼梯。
乔治:你好。
他把手提箱放在门边,微笑着注视他们。
罗丝正在打开结婚蛋糕的蜡纸包装。
她把蛋糕递给彼得。
他切下一块,细看上面的糖霜。
罗丝:来,剩下的留着晚点吃。
彼得咬一口蛋糕,咀嚼,他喜欢这里。
外景/内景,连绵起伏、积雪覆盖的山丘上的道路/道奇车,白天老掉牙的道奇车沿着积雪盖顶的山丘蜿蜒而上,向伯班克牧场驶去。
现在己经是傍晚时分,阳光犹有余温。
罗丝裹着毯子,乔治穿着他的皮毛大衣。
乔治:我在想我们应该办个晚宴什么的,把你介绍给我父母。
罗丝听着,露出她招牌式的亲切微笑。
乔治:也许我们还可以邀请州长和他的妻子。
我今天在赫恩登见过他们,跟他们稍微提了一下。
罗丝:我可以为大家做饭。
乔治:不用,拜托,我希望你玩得开心。
刘易斯太太会做饭,洛拉上菜,但也许你可以用我们的旧钢琴弹点什么。
罗丝:但是乔治,我弹得不是很好。
我只给电影伴奏过,不是什么像样的曲子,不是我自己的创作。
乔治:哦,对我们来说足够好了。
老太太一个音符也不会弹。
老先生订购了一架特别好的钢琴,但从未真正使用过。
现在还存放在谷仓里呢。
罗丝:如你所愿。
罗丝环顾四周,发现山顶上有一处阳光明媚。
罗丝:这里看起来是个好地方。
请靠边停车。
乔治:做什么的好地方?
罗丝朝乔治微笑。
汽车停在路边,罗丝下车,从后座拿出一个柳条野餐箱,把箱子平放在道奇车的引擎盖上。
从里面取出装着热咖啡的保温瓶和杯子,用纸包裹的婚礼蛋糕和三明治。
她给乔治倒了一杯咖啡。
乔治:好吧,好吧,真是个惊喜,现在还不到中午。
我从来不在用餐时间之外吃东西的。
你真了不起。
乔治咧嘴笑着,咬了一口三明治。
乔治和罗丝在积雪覆盖的山顶上并肩而立,像站立在婚礼蛋糕上的一对爱侣。
罗丝放下杯子,把乔治的杯子也接过来放下。
罗丝:站到我身边,乔治。
乔治:什么事?
罗丝:跟着我。
一,二,三,向前,右脚后退,左脚向旁边,是的,再来一次。
乔治:抱歉,我真的不会。
罗丝(笑):你在跳舞,乔治!
(咯咯笑)不用费心思,我告诉过你我会教你的。
罗丝“嗒、嗒嗒”数着华尔兹的节拍,又走了一遍舞步。
乔治跟着做,然后停了下来。
罗丝反复演示舞步,直到她注意到——罗丝:怎么了,乔治?
乔治看上去不知是情难自抑还是悲伤,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他牵着她的手散步。
乔治:我只是想说,不再孤身一人的感觉真好。
外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傍晚老道奇车驶近漆黑的、了无生气的牧场大宅,车灯映照在雪地上,光辉明亮。
外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台阶,傍晚罗丝在昏暗的木结构大宅的台阶处等着,行李散放在她周围——几个箱子和两个购物包。
乔治从车库里匆匆返回来。
乔治:快上去,别冻着了。
但罗丝哪儿也不去,朝乔治微笑着等他。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傍晚乔治打开门,罗丝走了进去。
屋里只开着一盏小的阅读灯,菲尔固执地站在冰冷的房间中央。
乔治:你好,菲尔。
还记得罗丝吗?
菲尔:你好。
乔治:壁炉出什么问题了吗?
菲尔:我怎么知道。
罗丝双手紧握着花束,双脚并拢,微笑着,微微战栗。
乔治:我下去修一下。
罗丝:我们的旅行很愉快。
菲尔皱着眉头,不理睬罗丝。
菲尔:我等了你一整天。
老先生要我们把一些契据寄给他。
乔治:我想那可以等到明天早上。
罗丝,过来暖和暖和,我去烧壁炉。
罗丝:我很好,很暖和,乔治。
她冷得发抖,似更害怕被单独留下。
乔治:我很快就回来。
罗丝听到门开了又关,然后是下楼的脚步声。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
她听到铁锹刮擦水泥的刺耳声音,这让她汗毛倒立。
菲尔自己一个人下棋,他绕过棋盘去移动对家棋子。
罗丝:菲尔兄长,能来到这里真好。
菲尔慢条斯理地走完自己的棋子,然后直面罗丝,笑了笑。
菲尔:我不是你的哥哥,你也不是我的妹妹,你这个阴谋家。
你的手段对乔治有效,但对我不管用。
厨房门开了,刘易斯太太哼着伤感的曲子,摆好三个人的餐具。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菲尔的卧室,夜晚菲尔坐在床上,乔治的“旧”床空着。
他拨弄着班卓琴,怪诞地自言自语,模仿罗丝说话。
菲尔:“我们的旅行很愉快。
”然后,他看到浴室门下方亮起了灯光,听到门锁转动的细微声音,随之对方小心地试了试把手。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双门浴室,夜晚穿着睡衣的乔治示意罗丝进来。
罗丝穿着绸缎睡衣和配套的睡袍,小心翼翼地走进浴室,手里拿着自己的洗漱包。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菲尔的卧室,夜晚浴室门下方的灯光熄灭了,菲尔斜瞟了一眼,他能听到乔治和罗丝的低语声。
他把灯关掉。
外景,伯班克牧场,夜晚月光,云朵,呼啸的寒风。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乔治和罗丝的房间,夜晚大双人床上隆起一团。
罗丝躺在乔治身下,不动也不出声,乔治急切地动着。
当乔治达到顶点时,他绷紧身体,神色扭曲,发出原始的呻吟声。
罗丝慢慢地转向乔治,因为自己能让乔治快乐而感到心满意足。
他们感激地注视对方。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菲尔的卧室,夜晚菲尔一个人躺在卧室里抽烟。
烟头的火光照亮了他僵硬、愤怒的表情。
当罗丝和乔治开始窃窃私语时,菲尔站了起来。
内景,伯班克牧场/谷仓,夜晚菲尔打开谷仓里的新电灯。
布龙科·亨利的马鞍高高挂在墙上,他掀掉罩住马鞍的毯子,墙下方有一块纪念牌。
看到它,他的神色松弛下来。
“纪念好友布龙科·亨利(1854一1902)。
”他取下马鞍,用长满老茧、带有割伤的手将它擦拭干净。
他把马鞍放在马厩的门上,取出一罐马鞍油,涂抹在皮革上。
马鞍变得油光发亮,但触摸的动作既让菲尔平静,又激起了他强烈的情绪。
他两次把头往后仰,以免泪水滑落。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乔治和罗丝的房间,白天一间贴着玫瑰花壁纸的“淑女”起居室,装饰风格与牧场生活中占主导地位的阳刚之气格格不入。
罗丝怀揣对未知命运的忐忑之情走进房间,她转向乔治。
乔治:房间是老太太布置的。
你不用拘束。
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罗丝:什么惊喜,乔治?
乔治: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乔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离开。
罗丝坐在碎花沙发中间,竭力微笑。
随着门关上,她开始瑟瑟发抖,房间里犹如冰窖。
她站起来打量四周,玫瑰花墙纸,花地毯,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不安将她淹没。
罗丝穿过巨大的客厅/餐厅,听到门嘎嘎作响,她感到无比紧张,接着只见一阵风吹来,掀起门厅的地毯,整张地毯像波浪一样起伏。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厨房,白天罗丝走进厨房,刘易斯太太和洛拉在厨房里收拾吃剩的早餐,准备午餐。
刘易斯太太(对洛拉):当雨水涨起来,地下室被淹没,老鼠都淹死了,浮到水面上,所以小伙子们不得不用勺把它们舀起来……刘易斯太太和洛拉转向罗丝。
罗丝拿起一块抹巾。
罗丝:请继续说,不用管我,我喜欢忙碌。
她走到碗架前,开始擦盘子。
但刘易斯太太和洛拉无法继续。
她们默默地干着活,直到洛拉打破宁静——她的注意力被外面正在费力和一个大东西搏斗的牧牛工们吸引。
洛拉:噢,天哪!
罗丝和刘易斯太太跟着洛拉走出屋外,看到牧牛工们和乔治搬着看似一架钢琴的东西费力朝牧场大宅前的台阶移动。
罗丝:这是,这是三角钢琴吗?
乔治放开手,走向罗丝。
乔治:这是美森翰林牌小三角钢琴。
罗丝:哦,不,这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我只会弹一些小曲子。
我弹得很一般。
乔治:这正是我想要的,小曲子,对州长来说也是。
我们不想开音乐会。
我们想听你演奏,罗丝。
乔治和牧牛工们小心翼翼地上台阶,相互说着:“一,二,走。
”刘易斯太太:州长开车过来和下车的时候,我想要看一看。
罗丝:但我们会介绍你的,刘易斯太太。
刘易斯太太:哦不,我不想那样。
从窗口看看他就行。
罗丝的焦虑感越来越强烈。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餐厅铺着熨烫平整的白色桌布的长桌,一端是西装革履的乔治,另一端是菲尔,没有洗漱,没有换衣服,两手脏兮兮的。
罗丝坐在桌子侧边,靠近乔治,她穿着晚宴正装,头发精心打理过。
乔治用餐巾擦了擦嘴。
菲尔吹着口哨,一甩腿从椅子上站起来。
罗丝用眼角余光看着菲尔坐到炉火旁的安乐椅上,向后仰靠,拿起一本杂志。
罗丝:我希望没人介意,但我要去练琴了。
听起来会很糟糕,抱歉。
钢琴调音师下周才能过来,那对我来说太迟了。
罗丝站起来,从钢琴顶上挑选乐谱,打开琴盖,把乐谱放在琴键上方的谱架上。
罗丝:好吧,我开始了……罗丝开始弹奏《拉德斯基进行曲》,出人意料地有活力。
罗丝压低音量弹奏,兼之钢琴走调,琴音很是刺耳,然而节奏是欢快活泼的。
正当罗丝找到自信并增添了些神采时,菲尔把杂志往地上一扔,站起来,上楼回卧室去。
罗丝停顿了一下,为自己赶走了菲尔而感到羞愧。
乔治:继续,你弹得很好。
罗丝皱着眉头磕磕绊绊地弹奏曲子。
洛拉从厨房走过来收拾盘子。
楼上传来菲尔的班卓琴声。
洛拉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
罗丝继续练习,但菲尔的班卓琴奏出的美妙音乐令她停了下来,她也侧耳倾听。
菲尔有很阔的音乐天赋,但更重要的是,他的演奏有自信和感情,甚至是灵魂,这让罗丝颇感震撼。
乔治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又端了一杯给罗丝,他们一起聆听着。
菲尔具有音乐家的技巧,罗丝佩服之余也对自己的努力感到绝望。
内景/外景,伯班克牧场/罗丝和乔治的房间/院子,白天罗丝穿着优雅的半身裙和毛开衫,她在用双筒望远镜眺望牧场周围的院子,起初她的视线跟随乔治,但随即掠过乔治,找到了菲尔。
菲尔正和两个牧牛工一起走向牲畜围栏。
洛拉在罗丝身后收拾房间,整理床铺。
洛拉:好莱坞明星洗牛奶浴是真的吗?
洛拉的声音又细又尖,难以听清。
罗丝:我想他们偶尔也会。
洛拉:为了州长的晚宴,刘易斯太太准备用卷发钳帮我烫头发。
罗丝看着菲尔和另外两个牧牛工用木板修补栏杆。
罗丝放下望远镜,拿起乐谱。
罗丝:趁房子里没人,我得去练习。
洛拉:我可以告诉你,如果……罗丝:如果什么?
洛拉:如果,嗯,他进来了。
罗丝:不,我想要独自练习,但这里毕竟是菲尔的家,他高兴什么时候来去都行。
现在钢琴调好了音,没那么难听了。
洛拉点头,但她和罗丝其实都不确定。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楼梯,白天罗丝凭着一腔孤勇走下楼,她秀发蓬松,妆容也很明艳。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白天罗丝把乐谱放到谱架上,然后再次从窗口查看菲尔的动向。
只有两个牧牛工在栏杆处干活,不见菲尔的踪影。
罗丝环顾通往客厅的几扇门,把敞开的门都关上。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白天罗丝开心而专注地反复练习一首施特劳斯的华尔兹舞曲(《拉德斯基进行曲》)。
她开始弹奏比较困难的部分,很享受自己的进步。
洛拉焦急地从厨房奔来,但罗丝过于投入,没有接收到洛拉的警示,此时菲尔从对面门口进来,走上楼去,罗丝没有发现。
罗丝又弹了一遍比较难的那段,她活动活动双手,这时——她是听到了班卓琴声吗?
她重新开始弹奏,同时留神听班卓琴声,她相信一定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但当她停下来用铅笔在乐谱上做记号时,她清楚地听到班卓琴奏出两个音符然后停了下来。
罗丝很困惑,她环顾四周,发现有一扇门开着。
一股寒意从背脊蹿上来。
现在她一边弹琴一边留神细听,她听到班卓琴的声音,当她故意在钢琴上停顿时,菲尔也停下来,抑或这一切只是她的想象?
罗丝皱着眉头,鼓起勇气,无论如何,她都要努力掌握好这一乐段。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菲尔的卧室,白天菲尔从床上走到门口,熟练地用脚踢开门。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白天罗丝能听出门被打开了,菲尔的班卓琴声变得更加清晰。
罗丝再次尝试集中注意力,但这一次,当她停顿时,菲尔没有停下来,而是从头到尾完美地演奏了同一乐段。
他的模仿演奏和他在音乐上的优越感令罗丝感到羞辱和恐慌。
外景,伯班克牧场/外围,白天罗丝心烦意乱、步伐凌乱地从牧场走出来,边走边扣上她的新毛皮大衣。
外面寒冷而明亮,到处是水洼和积雪,她垂着头朝石崖的方向走去。
散落在冬日田野里的大量陈年骨头让她吃惊。
牧牛工们在畜栏里好奇地看着她。
内景/外景,伯班克牧场/谷仓/车库,白天菲尔将预制好的生牛皮线从谷仓一端铺到另一端。
桑迪和乔克帮着菲尔把皮线摆直,菲尔顺着通道走过去,在最后编制前将皮线分理好。
乔治把道奇车倒出车库,将车停在谷仓附近,那里有两张牛皮搭在木头架子上等待晾干和清洗。
乔治穿着正式的西装,缓步走向谷仓敞开的门。
菲尔朝乔治微笑,他确信乔治己经在后悔自己草率地结了婚,为此两人都要忍受种种起居上的不便。
牧牛工们看着乔治和菲尔,不确定自己是应该留下还是离开。
菲尔:小伙子们,去找点活干。
菲尔掏出烟盒,轻松地单手卷了一支烟。
乔治:我过来说点事。
但随即他中断了话头。
菲尔看着他。
菲尔:来吧,伙计,想说什么就说吧。
什么事?
乔治局促不安地走到锯木架前,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乔治:那位大人物要来吃晚餐,还有老先生和老太太。
菲尔:哟,先生,那我们不是要进入上流社会了——把洗指碗拿出来。
菲尔继续整理他的皮线。
菲尔:她又弹琴了?
你听得难受吗?
乔治:不。
(笑)我喜欢听罗丝演奏。
菲尔:呵,老伙计,她弹了什么?
乔治:菲尔……菲尔:说吧,有话尽管说。
乔治:是关于那位大人物,州长。
菲尔:好的。
乔治:唔,其实也不是那位大人物,而是他太太。
菲尔停下来,面对乔治,微微绷紧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玩味着。
乔治:我想那位大人物大概不会特别介意,但他夫人可能会。
菲尔:到底什么事?
乔治:这有点难以启齿。
(呼了口气)如果你不洗漱就上桌吃饭,她可能会介意。
菲尔久久地注视乔治,久到令人不安。
外景,蒙大拿州的风景/火车,白天盐湖城和赫恩登之间树木凋零、质朴而美丽的冬日乡村。
一列渺小的火车在广阔的冬季大地上驶过。
内景,火车车厢,白天老太太和老先生坐在雅致的头等车厢里,打牌,用精美的铁路公司瓷器喝茶。
此时他们在讨论图坦卡蒙的诅咒与卡纳文勋爵被蚊子叮咬致死之间的关联。
老太太得知法老图坦卡蒙是一个只有18岁的男孩,十分震惊。
外景,赫恩登火车站,白天穿着水牛皮大衣的乔治在等待,周围是戴宽边帽的牛仔们和镇民。
乘客开始下车,他朝老先生和老太太走去,俯身亲吻他的母亲。
乔治:你好,母亲,父亲,车就在旁边。
乔治很正式地和老先生握手。
老太太:有人和你一起来吗?
乔治:我的妻子。
老太太急切地环顾四周。
乔治转向站在几米外的栅栏边的罗丝。
罗丝走上前热情地握手。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楼梯/双人卧室,白天罗丝把老太太带到她以前的卧室。
罗丝帮她提着包。
老太太退后一步。
老太太:但现在这是你的房间,我们不能……罗丝:不不,您可以,我已经尽可能为您做准备了,但我不知道您的喜好。
老太太走进房间,打了个寒颤。
她微笑着转向罗丝。
老太太:都忘了天气有多冷了。
我很惊讶你能忍受。
罗丝笑了。
罗丝:很高兴您来了。
以我对乔治的了解,我知道您一定很和善。
老先生走进房间,罗丝微笑着走了出去。
老太太打开手提箱。
老太太:你觉得她怎么样?
老先生:听到了吗?
窗户还在嘎嘎作响。
老太太:你没听见吗?
我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老先生:她怎么样?
我认为她能把房间让给我们,非常体贴。
老太太把衣服放到床上。
老太太:她看到了乔治的善良,我很高兴。
老先生:你会送她一些珠宝之类的东西吗?
老太太从窗台上拿起一个罐子,里面有一株凋萎的天竺葵。
老太太:哦,我看到琼斯小姐死了。
我想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可惜她有个孩子。
老先生:我们离开之前它就快死了。
不是孩子的问题,你知道的。
老先生霍然转身,走到房间那头,又霍然转身,直直地走了回来。
老先生:我可以告诉你。
我为她感到难过。
老太太把一条裙子挂到衣架上,拿到衣橱里。
老太太:天知道乔治为什么要请州长来吃晚餐。
老先生:菲尔很健谈,你还记得吧,他会招待他们的。
老太太:但他会吗?
老先生:会不会穿上西装?
老先生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他把自己的西装挂在衣橱门上。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餐厅,白天餐桌铺着上了浆的白色亚麻桌布,洛拉和刘易斯太太在摆餐具。
刘易斯太太示范每种餐具该如何摆放,包括银质洗指碗。
洛拉戴着头巾,以免卷发被弄乱了,刘易斯太太的头发也精心修饰过。
刘易斯太太:汤、开胃菜、主菜和甜点。
餐巾折成扇形。
在她们身后,牧牛工们搬来木柴堆在壁炉旁。
他们惊奇地看着桌子。
刘易斯太太:把火炉点着,我们得试着让这里暖和起来。
内景,伯班克牧场/罗丝和乔治的临时卧室,白天穿着绸缎内衣的罗丝在修剪指甲,为晚上的活动做准备。
她发现直到现在她的手指还在颤抖。
她转向穿着晚宴服的乔治,他看上去很精神。
他安抚地将一只手搭在罗丝肩上。
乔治:州长刚打来电话。
他们出发了。
我本指望他们会因为天气原因而推迟的。
罗丝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乔治:会很有意思的,你会发现菲尔是个讲故事的高手。
罗丝:哦,太好了。
也许我就不用弹琴了。
他们俩都笑了一下。
乔治:他夫人抽烟的时候,你不要感到惊讶。
罗丝戴上一顶黑色缎质无檐帽,前面用饰针固定着一根长长的黑色羽毛。
罗丝:我想我应该打扮一下,因为她可能会。
你知道,她是城里人。
乔治面带微笑看着,但心存担忧——菲尔会怎么说呢?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厨房,白天一个牧牛工把更多的冰块倒进刘易斯太太正在打发慕斯的水槽里。
她后退几步,站立片刻,然后挺直了身子。
刘易斯太太:是那辆车。
透过厨房的窗户,她看到州长锃亮的黑色汽车远远地行驶在牧场道路上,驶向大宅。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白天刘易斯太太步履蹒跚地穿过客厅,来到餐桌旁的窗口边,在这里她可以看清州长抵达大宅,登上前门的台阶。
刘易斯太太小心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以免被人发现她在盯着看。
乔治和罗丝在客厅里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走向大门口。
外景,伯班克牧场/前院,白天牛仔们穿戴着邮购的皮套裤、帽子、衬衫和马靴,结队溜达过来。
乔治高兴地走下台阶,走到泥泞的院子里,为州长夫人乔治娜开门。
州长夫人抽完最后一口烟。
她冷冷地盯着丈夫,他正在保证做客时间不会很长。
罗丝也走下台阶欢迎贵客并和他们握手。
爱德华州长向牧牛工们抬帽致敬,牛仔们也向他回礼。
他们穿着花哨的衬衫,冻得打哆嗦,却很高兴,有些人甚至和州长握了手。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白天州长和夫人转身走向大宅,乔治和罗丝紧随其后,刘易斯太太连忙从窗口退后。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傍晚州长主动表示要帮妻子拿皮毛大衣,但她坚持穿在身上。
她看见乔治端着两杯鸡尾酒向她走来,眼睛一亮。
乔治娜:我再穿一会儿……哦,真可爱,每杯都有一把伞!
爱德华:这里是一座文明之岛,谢谢你,真是没想到,我的天,山路太冷了。
乔治:你喜欢欧洲吗?
爱德华:嗯……我正是在巴黎发现了这位法语说得很流利。
乔治娜(说法语):不,不是真的。
爱德华:是的,还有德语……乔治娜摇头,对丈夫报以大笑。
乔治和罗丝听得发蒙,有些畏惧。
爱德华:我正在跟乔治说,你哥哥,是耶鲁大学的优等毕业生,对吗?
乔治:是的,古典文学专业。
爱德华:那他训牛的时候用希腊语还是拉丁语?
乔治:嘿嘿。
罗丝会弹钢琴。
州长转过身来看着罗丝。
爱德华:是吗?
真是个惊喜。
罗丝:我不会说其他语言……乔治:我去后面看看菲尔。
乔治娜:太好了,我想见见你这位兄长。
州长一手虚扶着罗丝,奇怪地看着她帽子上的羽毛。
爱德华:好吧,我们要告诉你我们的秘密。
乔治娜是法国人。
乔治娜:你太夸张了。
我那时在里昂上寄宿学校。
年迈的伯班克夫妇身着盛装走下楼梯。
爱德华:啊,这两位我们戏弄不了。
老太太:的确是,我们什么都知道,我们就是百科全书,至少我是。
我无事可做,只能看书。
你们好,爱德华,乔治娜。
老先生:她最近都在读文摘里的《图坦卡蒙的沮咒》。
老先生递给老太太一杯橙花鸡尾酒。
爱德华:那么你相信诅咒吗?
老太太:不,不,我不喝乔治调的玩意儿。
是的,我相信,但你知道图坦卡蒙只是个男孩吗?
州长颇感兴趣地眯起眼睛。
老太太:只有18岁。
老先生:我不相信他们能做到如此精确。
微笑的罗丝隐入背景中,大口啜饮着她的鸡尾酒。
老太太:他们能。
他18岁。
外景,伯班克牧场/院子,傍晚院子里斑驳的积雪映衬出乔治穿西服套装的黑黢黢的身影。
他走向马厩,看到菲尔的马和其他几匹马一样,低着头,臀部迎着风,一条后腿处于休息状态。
乔治走进谷仓。
里面黑漆漆的。
乔治正要离开时,注意到纪念牌上方布龙科·亨利的马鞍不见了。
纪念牌在空荡荡的黑墙前隐约闪现。
乔治:菲尔?
菲尔,你在吗?
一根火柴划亮了。
菲尔吸了一口烟,红色火光短暂映亮了他的脸。
乔治:我在找你。
菲尔:你找到我了。
乔治:大家都到了。
我们就要开始用餐了。
菲尔:是吗?
乔治:他们在问候你。
菲尔:真的吗?
乔治:是的。
我们都在期待和你聊天呢。
菲尔:你可以继续期待。
乔治: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菲尔:你们俩可以把道歉的话省省。
我不去。
乔治:我该怎么说?
老太太也想见你,她大老远过来。
菲尔:跟他们实话实说,我很臭,而且我很喜欢!
乔治看起来很震惊。
菲尔身旁是布龙科的马鞍和缰绳:所有金属部件——马嚼子、带扣、马刺——排成一排,菲尔用润滑脂和一块满是污渍的黑色软布给它们抛光。
穿着羊毛护腿套裤的菲尔看上去就像在抚慰情人。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餐厅,傍晚看见洛拉用托盘端着咖啡走进来,罗丝站了起来。
她开始焦急不安地倒咖啡。
好在她为大家效劳时手只是微微颤抖,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桌尾菲尔的位置还摆着餐具,没有动过,大家的甜点盘子里都放着吃了一半的慕斯。
乔治娜:……一天晚上,我打开衣橱,发现一床毯子上有个老鼠窝,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六把银勺子上有州长的盾徽。
那只老鼠后腿直立,向我龇牙。
州长夫人模仿龇牙的动作。
大家都大笑,但罗丝只能勉强做出一个笑脸,因为她正竭力控制颤抖,用双手将咖啡递给州长。
爱德华:很遗憾你哥哥错过了晚餐。
老太太:菲尔没出什么事吧?
罗丝焦虑地看着乔治。
乔治:不,他很好,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罗丝坐回桌旁,低下头喝酒。
桌上安静下来。
最后,州长扫了眼自己的妻子,又扫了眼钢琴。
乔治娜:罗丝,你能为我们演奏钢琴吗?
老太太:对,乔治告诉我你弹得很好。
罗丝:哦,不,我很久没练了。
乔治:来吧,你现在经常弹琴,你知道的。
罗丝头脑一片混乱,一股巨大的压力在挤压她的大脑。
州长瞥了一眼他的怀表,然后在桌侧跷起二郎腿。
罗丝手心冒汗,喉咙像被钳住了,因而说话声音高亢。
罗丝:我不知道该弹什么。
乔治:弹我喜欢的那首。
罗丝:哪首?
乔治感到惊讶,罗丝很清楚他喜欢哪一首。
乔治:就是关于吉卜赛人的那首。
罗丝:我不确定我记得那首。
乔治:随便弹点什么吧。
罗丝走向钢琴。
她看了看菲尔未动过的餐具,全身发凉。
她揉搓双手,把手放在钢琴上。
弹不出来,什么也弹不出来。
州长和夫人对视一眼。
罗丝仿佛被定住了,浑身僵硬。
最后,她把手垂到身侧,蜷缩起来。
乔治的笑容转为忧虑和困惑。
他看了看州长,州长扬起眉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这一刻没人能救场了……罗丝:我很抱歉。
我好像不会弹了。
我以前常在影院乐池弹奏——弹几个小时。
罗丝摇摇头,看到乔治惊讶且失望的表情,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她笑不出来了。
州长站起来,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罗丝留在钢琴前。
爱德华:她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对吧,乔治,这是最重要的。
罗丝:对不起。
乔治微笑,神色困惑。
爱德华:不,这个夜晚非常美好。
一行人拿起外套,站在大门口。
忙乱中菲尔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他看着垂头丧气的罗丝。
她也回过头看他,这一刻麻木到忘了害怕,但她还是读懂了他胜利者的姿态,知道今晚自己的确是失败了。
眼尖的菲尔注意到了她的帽子,此时羽毛耷拉了下来。
他顺着羽毛的角度歪头。
罗丝看着他,脸上火辣辣的,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会变得更糟,他能做的远不止赢得胜利,他可以将她彻底压垮。
州长夫人从衣帽间出来,看见菲尔。
乔治娜:你是菲尔。
所以你没有被美洲狮吃掉。
菲尔:还没有……乔治娜:很遗憾没能跟你聊聊天,我听说你才华横溢。
州长转向菲尔,和他握手。
菲尔:你们可能更想和我保持距离,我刚刚从马上下来。
反正你们也不需要聊天,我想你们一直在听钢琴演奏和跳舞。
你们跳舞了吗?
没人说话。
罗丝合上琴盖。
菲尔:你没弹?
你确实练了很久。
菲尔用口哨吹着吉卜赛歌曲,经过罗丝走到餐桌边,从一个银碗里拿起一片面包,镇定自若地往上面抹黄油。
菲尔:太遗憾了,我觉得你不会认为在影院池座弹琴和在晚宴弹琴有什么区别。
罗丝痛苦而绝望地听着菲尔说话。
老太太突然站起来,严厉地看着菲尔。
老太太:菲尔,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担心你,饭都吃不下。
菲尔:我没有洗漱,所以没来。
菲尔端起桌上剩下的肉,走到火炉旁,一边取暖,一边吃。
老太太:你没洗漱?
爱德华:他是牧场主,对吧,踏实劳动,所以才一身泥。
菲尔看了州长一眼,然后沉静地看向低头坐在钢琴凳上的罗丝。
罗丝抬手喝下最后一口酒。
外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夜晚乔治陪同州长夫妇走向州长的车。
额外给了州长夫人一条毯子带走。
车门打开又关上。
汽车驶离。
乔治走向大宅。
内景,伯班克牧场/老伯班克的卧室,夜晚老太太坐在床边。
老先生在脱外套。
老太太:我不认为这会……老先生转过身来。
老先生:何必多说,没什么可说的。
老太太:是的,你说得对。
老先生:我认为是鸡尾酒严重影响了她。
老太太点点头,仔细地把床罩向后拉。
老太太:还有羽毛?
那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看到它一直在抖?
老先生:是的。
老先生继续脱衣服,摇摇头。
老先生:可怜的女人。
(淡出至黑屏)外景,树木/河流,白天河边树木萌出娇弱的嫩芽,在冰雪消融的河流上方摇曳。
一朵孤零零的花在颤抖。
外景,赫恩登/道奇汽车,白天罗丝和彼得开车穿过赫恩登镇,洒水器在草坪上喷洒,水雾中可以捕捉到彩虹。
罗丝紧张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怪儿子。
她眨着眼睛,不敢想象他待会儿去到牧场会怎样。
道奇车的后座是彼得父亲的医学百科全书——讲述骨骼和肌肉的破旧发霉的黑色大厚本。
罗丝: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考虑过夏天就把医学书放在这里。
彼得正在仔细地梳理头发。
彼得:我考虑过,但你知道,这些书是爸爸留下的。
你明白吗?
罗丝:我明白。
内景,赫恩登镇/男装店,白天罗丝打量正在试穿一条蓝色牛仔裤的彼得。
罗丝:他们怎么不睡觉?
转身……你完全没有屁股……你有吃东西吗?
彼得:我交了一个朋友。
他叫我医生,我叫他教授,因为这正是我们想要成为的人。
店员是一个面色红润的老年男子,裤子熨得笔挺,他选了一双牛仔靴给彼得试穿。
罗丝:怎么不邀请你的朋友去牧场小住?
彼得查看其中一只靴子。
彼得:不用,罗丝。
罗丝:为什么不呢?
彼得放下靴子。
罗丝递给他另一只,他也放到一边。
罗丝:试试看。
彼得:我不想让他遇见某个人。
罗丝:你是说菲尔?
他吓到你了吗?
彼得耸耸肩,他看到了挂在架子上的网球鞋,开始找自己穿的尺码。
彼得:我不怕,我自有我的办法。
罗丝:什么办法?
彼得:我不去想他。
彼得试穿一只网球鞋。
罗丝:那你都想些什么?
彼得:未来的计划。
外景,伯班克牧场/畜栏,白天牛仔们又热又累,汗流浃背,满身污垢,他们在抓捕公牛犊并给它们烙印、阉割。
将小牛犊和母亲分开,用绳子拴起来,然后紧紧按住。
三个独立的火堆在炙烤烙铁,六个牛仔骑在马背上挥舞着套索。
所有阉割手术由菲尔完成。
安杰洛:牛犊,老板……安杰洛四下里寻找菲尔,菲尔快步走到不能动弹的小牛跟前,一边走一边用手帕缠住拇指上的伤口。
菲尔把刀递给牛仔。
菲尔:脱掉手套。
隔着一块厚皮子你什么都感觉不到。
远处,罗丝和彼得开着道奇车沿牧场大路驶近,在畜栏和台阶之间停了下来。
菲尔走向身穿工作服、没系领带的乔治。
菲尔用手帕按压住血淋淋的拇指。
菲尔:真见鬼!
阉割了一千五百头,结果在最后一头割破了手指。
乔治在记录簿上写东西。
菲尔把土踢进旁边的火里。
菲尔:胖子,我想我们干完了。
菲尔皱起眉头,看到彼得从道奇车里出来,手里紧紧抱着他买的东西,其中包括一顶白色牛仔帽。
更令他不快的是,他看到罗丝也给自己买了一顶与之相配的帽子,并幽默地扣到头上。
车门砰地关上,乔治转过身来,畜栏里牛犊的叫声大到令人难以想象。
菲尔看着乔治跟罗丝打招呼,坚持说他会把道奇车停到车库去。
彼得远远注视着最后一头牛被戳上烙印,直到他看见菲尔将冰冷的目光转向他,他把大白帽子戴到头上,开始把他的书往屋里搬。
乔克:那是谁?
菲尔:南希小姐。
乔克:哦,我们的服务员?
他是那个服务员,对吗?
菲尔狠狠地瞪着彼得,他讨厌这个奶油小公子的一切。
他凝视的样子,走路的样子,他带来的书。
菲尔:是的,当心。
从现在起,他会在这里四处横行,眼睛睁大点。
彼得僵住了,这情形以前也经历过。
其他牧牛工也加入进来,在“服务员”彼得身后打量。
菲尔:奶油小公子。
博比(模仿彼得的口齿不清,对乔克):“总有一天这里的一切都会属于我。
”菲尔听到了。
菲尔: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在他们身后,余火被踩灭,烙铁收了起来,低嚎的小牛犊和母牛被赶入围场。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走廊/卧室,白天走廊上,乔治和彼得在把乔治的空玻璃门书柜从菲尔的房间搬到彼得的房间。
菲尔走上楼来。
菲尔:这是要搬到哪里去?
乔治:彼得的房间,他有很多他父亲留下的书。
菲尔:我都打算好了用来摆放我的军械收藏品。
乔治:这柜子已经空置很长时间了。
彼得从兄弟俩身旁溜走,穿过走廊来到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面,罗丝正在把彼得的衣服叠放到抽屉里。
彼得在门边听兄弟俩说话,罗丝忧心忡忡地看着。
乔治(画外〕:等你有时间摆放的时候,我再搬回来。
罗丝走到门口,往走廊望去。
两兄弟站在书柜两侧。
菲尔:所以南希小姐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乔治:小声点,菲尔,他就在里面……菲尔:我知道他在哪里,正竖着耳朵偷听呢。
菲尔双眼冒火,推开乔治回到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
菲尔转过身,注视过去三十年里一直摆放着书柜的地方,现在那里只剩一块醒目的长方形印迹。
他弯腰捡起遗留在灰尘团里的两颗弹珠。
弹珠躺在他苍白的血迹斑斑的手中。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罗丝的卧室,白天在衣柜的暗处,罗丝拧开她藏起来的酒瓶,迅速喝了两大口。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飞快地将瓶子放下。
乔治:罗丝?
罗丝拿着一双鞋从衣柜直起身。
她欢快地转向乔治。
乔治:他喜欢自己的房间吗?
罗丝换鞋子。
罗丝:我想是的。
罗丝将旧鞋子放回衣柜,把酒瓶盖子拧上。
她往嘴里丢了一粒薄荷糖,给乔治一粒。
乔治接过糖。
乔治:我希望他开心。
(谢谢)他无疑是我见过的最爱整洁的男孩。
罗丝拿出一件新买的晚宴服,乔治看着。
乔治:很漂亮,罗丝。
罗丝:衣服包退换,所以……乔治:你应该留下它。
罗丝:乔治,我担心菲尔不喜欢我们,不希望彼得和我在这里!
乔治:不,不用管他,他只是菲尔。
老菲尔,他拥有的东西不多。
罗丝:你觉得我们可能有自己的房子吗,就我们自己?
乔治:你指什么,新盖的?
罗丝紧张地点头。
乔治:哦,罗丝,这栋房子有十六个房间,菲尔一个人住在这里怎么行呢。
罗丝淡淡地笑了笑,眼里泛起泪水。
乔治揽住她。
乔治:这需要一点时间,但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会习惯彼此的。
我需要留在城里的时候,你随时可以跟我去。
罗丝:这可不容易,彼得在这里。
乔治:嗯,他也可以来,但你知道,牧场对男孩来说是个好地方,你们将一起度过夏天。
菲尔却是孤身一人。
罗丝穿上裙子。
乔治眼中闪过赞赏之色。
乔治:看看你,你应该待在欧洲。
来年我们去法国,你可以去购物,如果彼得受得了我们,我们就带上他一起去。
好吗?
罗丝衷心希望这能成真。
乔治:菲尔会适应的,他会的。
外景/内景,伯班克牧场院子/后餐厅,白天牧牛工、马、狗都在院子里,兴奋地准备着驱赶牛群到高山上去。
刘易斯太太在分发口粮包,斯坦将更多补给转到驮马背上。
牛仔们开着玩笑,把偷拿的煎饼喂给狗吃。
餐厅里,彼得看着面前盘子里吃了一半的煎饼。
洛拉在收拾牧牛工们的盘子,只剩博比还在。
洛拉(对彼得):你是喜欢这些煎饼还是最后上的煎饼?
彼得:是的。
洛拉:你是说这些?
因为这些是我做的。
博比向彼得使眼色。
彼得低头看自己的盘子。
博比:我喜欢你,洛拉,这话算数吗?
洛拉:不,不算。
(对彼得)他疯了,他说要用零件给我做一台收音机。
博比站起来,把自己的盘子拿到操作台去。
博比:我会的,我只是还需要几个零件。
我要去旧金山修理收音机发财。
洛拉大胆地看向博比,扬起眉头。
外景,伯班克牧场,白天彼得在牧场的台阶附近溜达,不时偷瞄牧牛人。
他喜欢他们放松的阳刚之气,他们服装上的迷人细节,前臂上的皮箍,他们的羊皮裤、高跟靴和银色马刺。
众多狗中一条热情的黑白牧羊犬走到彼得面前,舔了舔他的手。
这时,菲尔把牧牛工们召集到一起作指示。
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菲尔:……和牛群待在一起要小心火灾,夏天就要到了,这也意味着所有印第安人的营地都将从这里撤走,没有例外,我们有他们想吃的牲畜。
明白了吗?
我们不卖皮子,我们什么都不卖。
彼得听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和他的新朋友玩起了追逐游戏,他来回跑,狗在他后面追。
菲尔听到狗欢快的吠声,转过身,牛仔们也转过身来。
菲尔吹了一声尖厉的口哨。
狗立刻停下来,向菲尔和牛仔们跑去,牛仔们纷纷嘲笑被丢在院子中间的彼得。
突然,牛仔们翻身上马,打马从彼得身边经过,在他前后跑动,彼得被吓到了。
他们看着彼得惊慌失措地跑向牧场台阶的安全地带,互相挤眉弄眼,哈哈大笑。
外景,山区,白天男人们穿过白杨林和野花丛,驱赶牛群到达郁郁葱葱的牧场。
牛群远远散开,牛仔们放松心情,怡然自得。
看样子他们要安营扎寨,菲尔和其他几个人——其中包括博比——准备下山往回走。
菲尔在扎营者身旁停了下来。
菲尔:都竖起耳朵睁大眼睛。
博比发出一声狼嗥。
几个牧牛工号叫着回应。
一行人继续沿着小路走。
菲尔:这里曾是印第安人的夏季营地,在附近发现了五六个箭头,其中两个完好——还有一些骨头。
博比:你听收音机吗,老板?
菲尔:不,我不听。
博比:我觉得你可以到电台去发发言。
菲尔(轻松地):和其他人一样胡说八道吗?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罗丝的卧室,白天幽暗的房间里,罗丝躺在床上,戴着眼罩,穿着睡裙和配套的睡袍。
她从被子里摸出一瓶波旁威士忌,喝了一大口。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把手转动。
彼得拿着麻袋静静地走进房间,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俯视罗丝。
他汗流浃背,十分兴奋。
彼得:罗丝。
罗丝:嗯,是彼得吗?
我头痛。
彼得发现了被子下喝掉了一半的波旁威士忌。
罗丝揭掉眼罩,看着彼得。
罗丝:晚上我不吃饭了,今天乔治在镇上,所以只有菲尔。
坐下吧。
罗丝费力地坐起来,同时把酒瓶藏好。
她伸手想摸彼得的头,他侧头躲开。
彼得:我设了个陷阱。
彼得把手伸进袋子,摸了摸里面的小兔子。
罗丝:不会是蛇吧?
彼得把兔子掏出来。
罗丝:啊,一只兔子。
罗丝抚摸着颤抖的兔子。
她喝多了,因而手的动作有些笨拙,兔子跳了下去,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罗丝:哦,它吓坏了。
彼得看着母亲,她空洞迷茫的目光令他感到忧虑。
罗丝对彼得笑了笑,并不理解他的想法。
楼下,大门打开了,听见木地板上菲尔的脚步声,俩人都僵了僵。
罗丝:不用担心他,你可以在房间里吃饭。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餐厅,白天刘易斯太太走进餐厅,把一大块烤牛肉放在乔治的位子前。
乔治不在家。
菲尔走到桌尾乔治的位子旁,切了一大块肉,回到自己的位子,开始悠闲地吃起来。
内景,伯班克牧场/厨房,白天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射进来。
洛拉在水槽里搓洗胡萝卜和土豆。
刘易斯太太在她身后将银质餐具擦亮,罗丝一边抽烟一边喝茶,刘易斯太太继续讲她的故事。
刘易斯太太:……所以,为了让公路通行,他们要迁走墓地,不得不挖出所有的棺材,一个拖拉机司机不小心打破了其中一口棺材,然而他们发现棺材里塞满了美丽的金色头发,只有靠近发尾的几十厘米是灰色的。
故事快结束时,洛拉在水槽边转过身来,拿着一根胡萝卜给罗丝看。
洛拉:我能拿到楼上去吗?
罗丝:什么?
洛拉学小兔子用爪子挠鼻子的样子。
罗丝(口齿含糊不清地):哦,去看看吧,它很可爱。
内景,伯班克牧场/走廊,白天洛拉拿着一根胡萝卜走上昏暗的楼梯,沿着楼上的走廊走去。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彼得的卧室,白天洛拉敲门时,彼得正机在桌子上画画。
彼得:谁?
洛拉闪进房间。
彼得皱眉。
彼得:你好。
洛拉:你的兔子在哪里?
洛拉走到彼得身后,一边走一边环顾房间。
那只兔子——此时它可爱的黑眼睛摆在后背上,黯淡无神,爪子整齐地摆在一起。
它被解剖了,器官被掏出来固定住。
彼得正在画的就是这些器官。
洛拉震惊地后退了几步。
洛拉:哦,天哪!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门厅,白天彼得把白色鞋带穿进他的新网球鞋里。
罗丝把网球拍递给彼得,从客厅的大柜子里又拿出两个拍子和一个网球。
彼得像拨弄梳子一样拨弄网球拍。
罗丝:虽然你喜欢整天待在房间里,但这对我有好处。
外景,伯班克牧场/院子/废弃网球场,白天罗丝和彼得漫步走到一个废弃已久的院子,一路经过陈年的骨头、故障设备的残骸、破瓶烂罐和其他散落的垃圾。
罗丝:我以为你喜欢兔子。
彼得:我是喜欢,但你知道,如果我想成为外科医生,我必须练习。
罗丝走到球场的一边。
场上有一张网,但己破烂松垂。
她试图把球拍起来,可是球没气了。
罗丝:你不能在家里杀它们。
不行,彼得,我坚决反对。
彼得:如果一个男人总是听妈妈的话,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罗丝把球打给彼得,他胡乱挥拍。
罗丝和彼得在杂草丛生的草地上找球。
洛拉来了,和他们一起找,博比和另一个牧牛工也加入进来。
罗丝:洛拉,麻烦你接替我,我有点偏头痛。
罗丝回大宅去,彼得跟在她身后。
两个牧牛工和洛拉一边打球一边大声叫嚷。
“你疯了。
”“捡球。
”“不。
”彼得:你没事吧,妈妈?
罗丝按揉着太阳穴。
罗丝:我感觉眼珠子要爆出来了。
彼得用一只胳膊僵硬地搂住罗丝的腰。
他们看到前方菲尔正大步走上牧场的台阶。
她停下脚步。
一想到菲尔她就心烦意乱。
看到他就感觉胃里翻腾。
彼得:是因为菲尔,对吗?
他很冷漠。
罗丝:他只是一个男人,彼得,一个普通男人而己。
你去吧。
罗丝快步走到房子后面,弯腰干呕。
在这里她能看到牧场的垃圾坑,一条深沟,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牧场垃圾:金属罐、骨头、机具、瓶子。
罗丝走到深坑边,四下里望了望。
她在坑边趴下,伸出手去够一个杜松子酒瓶——空的。
她把它丢回坑里。
伯班克牧场大宅/楼梯,菲尔的卧室,白天菲尔拿着一块新发现的化石爬上楼梯。
进入卧室,他把化石放到自己的陈列柜里。
听觉敏锐的菲尔听到瓶子滚落的声音,打开窗户向下看。
只见罗丝趴在坑边,用棍子把一瓶威士忌拨向自己,瓶底有一点金黄色的液体。
当她伸手向下去抓瓶颈时,菲尔用口哨吹起了罗丝曾弹奏的施特劳斯华尔兹舞曲中的一小段。
罗丝顿了顿,菲尔停止吹口哨。
她把威士忌瓶子从坑里捞出来,口哨声又响了起来,菲尔在她上方饶有兴致地看着。
罗丝四下张望,包括抬眼察看身后的大宅。
她不知道口哨声是真的还是她的想象。
她退后一步,背对着墙壁的暗影,大口喝着残酒。
内景,伯班克牧场/客厅,白天罗丝走进客厅,脸上带着迷离的微笑。
菲尔不在。
她走到书架前,挑了一本书,打开,随即又合上,因为她听到楼上菲尔的房门开了又关上,然后他穿着靴子的脚步声沿着走廊来到楼梯上。
他下楼还没下到一半,她就带着友好而平静的微笑走向楼梯。
罗丝:菲尔。
他放慢脚步。
罗丝:为什么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呢?
菲尔没有回答,他继续下楼梯,走到帽架前。
罗丝:请告诉我,菲尔。
菲尔戴上帽子。
菲尔:因为你沾了口红的牙齿和喝的脏酒让我恶心。
罗丝的笑容凝固了,她低头看着书,几乎站立不稳。
她有一种飘浮的感觉,周围一切仿佛都是虚幻的。
菲尔穿着靴子的双脚继续缓缓地沿着门厅走到台阶上。
内景,伯班克牧场/彼得的卧室/门厅,白天彼得从卧室探出半截身子细听,慢吞吞地缩回到卧室,嘴唇紧闭,心烦意乱。
他翻看父亲留下的黑封皮大厚本医学百科全书,用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疾病插图来宽慰自己。
外景,田野/柳林/河流,白天休息日的傍晚时分。
夏天的太阳低垂,牧牛工们牵着马或双人骑乘,来到河边柳林,河面宽广,有大片开阔的沙滩。
天气炎热,多数人赤裸着胸膛,有些人带着小毛巾或衬衫,有一两个人的后裤兜里还伸出漫画书来。
外景,河流/柳林,白天河边,湿漉漉的马在沙地上打滚。
更多的马站在齐腰高的水中,牧牛工们坐在马背上或从马背上跳水。
有些人赤身裸体,把牛仔裤扔在沙滩上。
性冲动在人群中升起,他们扭打在一起,哈哈大笑。
远处的柳树下,菲尔来了,他骑在马背上,衬衫扣得齐齐整整。
这些年轻的身体和他们唤起的记忆令他感慨。
很快,两个牧牛工发现了他,他点点头,穿过柳林走向自己的圣地。
外景,柳林,白天菲尔引着他的栗色马蹚过河水,然后沿着树林之间的河岸来到他的圣地。
他把马鞍卸下来。
脱掉靴子和背带工作裤。
菲尔抬头看树林,找到一根树干,从高处的树洞里掏出一条褪色的丝质红色大面巾,面巾的一角绣着字母缩写“B.H.”。
他用面巾摩挲自己的脸、眼睛,把它贴在鼻子上。
风吹过树林,拂动树叶,光芒闪烁。
风抚摸、亲吻、撩动菲尔的头发。
那匹马穿过树林走向菲尔,用鼻子蹭着他的手。
菲尔抚摸它天鹅绒般的鼻子、小巧的鼻孔和毛茸茸的下唇。
菲尔穿着衬裤走到河边。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伊甸园,草又长又软,斑驳的午后阳光温暖着他的后背。
水面上波光潋滟,仿佛在跳舞。
大面巾松松地围在他脖子上。
外景,柳林/圣地,白天彼得要重新设一个捕兽陷阱,他拖着麻袋沿着柳林跋涉。
他停下来,后退几步。
弯下腰,往一条由密密麻麻的柳枝交织而成的长隧道里仔细瞧,四肢着地钻了进去。
在菲尔的柳树小屋里,彼得翻开一本破烂的裸女杂志,封面有布龙科·亨利的名字。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袒胸露臂煽情地注视着他。
不远处的一个声音让彼得警醒过来。
他小心地退出小屋。
穿过树林,彼得依稀辨认出一个正在洗澡的人的身影——他没有体毛,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菲尔站在齐腿深的清澈河水里。
他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一个沙沙声,不是雀鸟的动静或风声,他转身,踉跄着奔到河边,用衬衫遮住赤裸的身体。
就在这时,他看到“南希小姐”定在那里,像一头娇弱的鹿,瞪大了双眼。
菲尔朝男孩走去,男孩像鹿一样奔跑起来,跳进了茂密的灌木丛里。
菲尔从震惊转为愤怒,穿过密集的柳树追赶彼得。
菲尔追上彼得,抓住他的脚踝,把他从茂密的柳林中拖了出来。
彼得倒悬着,腿高向举在空中。
不敢抬头看赤身裸体的菲尔。
菲尔: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这个狗娘养的?
这是隐私,狗东西。
菲尔扔下彼得,踢了他一脚,彼得拼命往旁边爬。
菲尔折断一根棍子,指向后退的彼得,猛力抽打树枝吓唬他。
菲尔(声音急促):如果是布龙科·亨利发现你在这里,他会狠狠地剥了你的皮,他会杀了你,该死的!
彼得跃过树枝,在密密麻麻的树干间辗转穿行,来到他刚才爬过的隧道。
他把袋子夹在腋下,匍匐着从树枝隧道里爬出来,回到了围场。
菲尔停止追赶,他捍卫了自己的领地,独属于他的地方。
菲尔透过树枝看着彼得,他渺小的身影在一望无际的草场上惊惶奔跑。
(淡出至黑屏)外景,伯班克牧场/谷仓/围场,白天牧牛工们把十二个大帆布帐篷中的最后一个从谷仓里拖出来,铺在金色的草地上。
五个人在修补帆布上的裂口。
另一个脱了靴子跪在帆布上弹吉他。
外景,伯班克牧场/谷仓一侧,白天菲尔走到谷仓的一侧,那里有一排临时工(五十人)在阴凉处等待被雇用。
菲尔抱着一个纸扳箱,给排在队伍前面的男人比尔看。
他打开箱子,露出一条编织精美的绳子。
菲尔:乔编的。
比尔:多长?
菲尔:九米。
五十美元他都不卖……看看这些——用马鬃做的。
菲尔打开手提箱里的一个雪茄盒,里面是编织得繁复精致的表带。
在他们身后可以看到马车、马匹和卡车来来往往。
比尔赞赏地点头。
比尔:我没见过他。
菲尔关上箱子。
菲尔:他要么死了,要么进了监狱。
我为他保管这个。
不管怎样,比尔,很高兴见到你回来。
菲尔握了握他的手,再和下一个工人——一个墨西哥人握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过,斯坦记录下他们的名字和到达日期。
外景,干草制备营地,白天干草制备营地在一片林中草地上,一侧是一条小河,中间有一辆炊事车,十二顶搭好的帆布帐篷大致围成一个圈。
一天即将结束,马队在小河里冲洗。
更远处,最后一组马正在结束割草。
几个工人把干草耙成草卷。
工人们坐在树下或河边,在帐篷前吃饭。
干完活的人像骑自行车一样跨立在镰刀杆上,用旋转磨刀石磨砺钢刃。
菲尔盘腿坐在他和三个老伙计共用的帐篷前。
身旁的锡脸盆里有一大把浸在水中的生牛皮线,看上去就像大肥虫子。
菲尔的栗色马系在拴马杆上,抬起头打响鼻。
菲尔望向宽阔的林间草地入口处,看见了乔治,罗丝在他身旁,穿着“解放女性”理念的时装,围巾、裤子和系带长筒靴,娘娘腔彼得坐在马车车尾晃荡着双腿,脚上穿着新网球鞋。
男人们盯着罗丝瞧,她直直地注视前方。
乔治把马车停在炊事车前。
厨子是个又高又瘦的男人,腰上围着一条毛巾,抽着雪茄走向补给车。
看到女人,他把烟扔掉。
乔治向厨子打招呼。
罗丝下马车,彼得飞快地绕过来扶她。
现在罗丝在整理她的围巾。
彼得穿着新衣服、白球鞋,身上的李维斯牛仔裤十分硬挺。
斯坦看了看彼得,对菲尔眨眼示意。
斯坦:没人告诉他把牛仔裤浸泡一下吗?
菲尔认同地扬了扬眉头。
彼得尴尬地站在母亲身边,一条腿支撑着身体,另一条腿在身后点地。
菲尔注视彼得,彼得正望向开阔草地另一端的一棵柳树,喜鹊在树上筑了一个巢,叽叽喳喳地叫着。
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彼得身上——他突然穿过帐篷前的空地,朝那棵柳树走去。
驱蚊的青干草熏烟堆冒着浓烟。
菲尔继续编绳,高高提起每一根生牛皮线以便沥干水分。
他手指技术娴熟,眼睛便闲了下来,注视着男孩穿过草地。
每走一步,硬挺的牛仔布料都会随着双腿摩擦发出咔咔声。
男孩僵硬得像一根棍子,走起路来臀部女性化地微微扭动。
罗丝看着彼得往前走,当男孩经过第二顶帐篷时,第一声挑逗的呼哨如利箭般破空而出,菲尔看到罗丝顿时僵住了。
乔治中断了和厨师的闲谈,看向彼得。
又一声呼哨响起。
彼得从一顶顶敞开的帐篷前走过,没有停顿,也没有畏缩。
他似乎什么也听不见,经过所有看着他谑笑的人,他望向柳树上粗陋的鸟巢和叽叽喳喳的小喜鹊。
彼得以同样的方式再次经过敞开的帐篷走回来,这次不再有人打呼哨。
菲尔旁观这一切,他欣赏男孩的勇气,享受他妈妈的慌乱不安,一些想法萌生出来。
罗丝犹豫地朝彼得走了几步,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但脚下虚浮,她退到马车边上。
菲尔看到了当面将她彻底击溃的机会,办法就是她娘娘腔的儿子,他觉得很有趣。
菲尔(轻声):彼得……彼得继续僵硬地走向炊事车和他的母亲。
菲尔(提高声音):彼得?
菲尔想过彼得可能会无视他的召唤,但随即男孩突然像帆船一样旋身,向他走来,停住脚步,双手插进他硬挺的新李维斯牛仔裤的口袋里。
彼得:你找我吗,伯班克先生?
罗丝焦急地看了过来。
菲尔左右扭头,好像在找人似的。
菲尔:我不认识什么伯班克先生。
我叫菲尔。
彼得:好的,伯班克先生。
菲尔:我想一开始很难习惯直接称呼我这样的老家伙菲尔。
菲尔举起绳子。
菲尔:瞧瞧这个,彼得。
彼得:编得很好,先生。
菲尔:你亲手编过东西吗,彼得?
彼得:没有,先生,从来没有。
菲尔稍微移动一下,这样他就可以越过彼得的肩膀看到罗丝。
他注意到她抓住马车以稳住自己,慌乱地看着她可怜的孩子和她的敌人交谈。
菲尔微笑着,看到自己只是展露一点友善就让她如此不安,他对自己的新策略越发起劲。
在罗丝身后,乔治和厨师继续从马车上卸下罐头和熟肉。
菲尔:彼得,我们的关系一开始没搞好。
彼得:是吗,先生?
菲尔:别叫我“先生”了。
人们可能会,你知道的,慢慢成为好朋友。
彼得点点头。
菲尔:你知道吗?
彼得:知道什么……菲尔?
菲尔:啊,你看你做到了,你叫我菲尔了。
我要把这根绳子编好送给你,然后教你怎么用。
现在你在牧场上,不妨学着使用绳子和骑马。
在这里难免寂寞,彼得,除非你融入环境并参与其中。
彼得:谢谢你,菲尔。
你预计编完绳子需要多长时间?
菲尔:哦,我估计可以在你回学校之前编完它。
彼得仔细打量生牛皮线。
彼得:那就没多久了,菲尔。
彼得对菲尔笑了笑,转身走回马车旁,硬邦邦的新牛仔裤像剪刀一样咔咔作响。
彼得回头看了看菲尔,菲尔回以一个微笑。
罗丝抓住马车稳住自己,焦急地看着彼得走回来,但彼得没有走到她跟前,他没有理会罗丝,轻松地一跃,坐到马车车尾。
罗丝转过身来盯着菲尔,突然意识到自己恨他。
一阵寒意随之而来,一种强烈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仇恨对仇恨,她被打败了。
外景,伯班克牧场大宅/花园,白天罗丝跪在牧场台阶旁,打算在这里建一个花坛。
外景,伯班克牧场/屠宰棚,白天彼得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和网球鞋,直接在悬挂的兽皮下方挖泥土,因为血水渗入,这里的土是深黑色的。
他把泥土铲进手推车里。
彼得推着手推车来到罗丝建花坛的地方。
菲尔大步走出谷仓,向彼得示意。
彼得放下手推车,急忙跟着菲尔走进谷仓。
菲尔暗自笑了笑,此时罗丝在费力对付被丢下的手推车。
外景/内景,伯班克牧场/谷仓,白天菲尔把布龙科·亨利的马鞍甩到高高的锯木架上。
它一半在光亮处,一半在阴影中,旁边是浸泡生牛皮线的桶。
菲尔:来吧。
你可以坐上去,彼得,习惯一下。
彼得高兴地抬腿跨上去,坐在擦得锃亮的皮鞍子上。
菲尔:你有靴子吗?
彼得低头看看自己的网球鞋。
彼得:有。
菲尔:你应该穿靴子。
别让你妈把你变成个娘娘腔。
菲尔向彼得展示绳子的长度。
彼得转身偏坐在马鞍上,全神贯注于菲尔的编织技巧。
彼得:看起来很棒,菲尔。
菲尔:光坐在那儿,你就能掌握所有骑马需要的知识,而且不止这些。
那马鞍曾属于布龙科·亨利,我知道的最伟大的骑手。
彼得把腿收回去,仔细打量马鞍。
菲尔看着彼得的脸,从谷仓门口斜射进来的阳光照耀在他脸上。
彼得:我在想……菲尔(被彼得郑重其事的样子逗乐了):什么?
彼得:想旧时代。
菲尔:那个时代有真正的男人。
彼得严肃地点点头。
菲尔:牧场后面的悬崖上有刘易斯和克拉克留下的标记,我在岩石堆附近发现了一条小路,似乎通往什么地方。
不如你我两人出去几天,找找线索,一探究竟。
如果岩石中间有黄金或者矿产,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彼得眼睛一亮。
想到彼得有发横财的想法,菲尔笑了。
彼得:有很多小牛被狼咬死吗?
菲尔:总有一些会被咬死,撕碎,感染炭疽热,死于黑腿病。
你说话像手摇留声机,你知道吗?
彼得:不,我不知道。
菲尔:确实像。
彼得:布龙科·亨利教过你骑马吗,菲尔?
菲尔:是的,还教过如何用眼睛去看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彼得从马鞍上下来,困惑地看着菲尔。
菲尔走出谷仓。
菲尔:看那边那座山。
菲尔用头点了点石头山,继续朝它的方向走去。
菲尔:大多数人只看到一座山,对吗?
但是布龙科看的时候,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彼得走到他旁边。
彼得:一条奔跑的狗。
菲尔:见鬼,你刚刚看出来的?
彼得:不,我一到这里就发现了。
它看上去像在猛扑,两只爪子向前伸。
菲尔对彼得看到“狗”感到震惊,他皱起眉头,朝山看了一会儿。
菲尔:布龙科·亨利先看到的。
他转向彼得。
菲尔:你刚刚看到了?
彼得用梳子梳头发,点了点头。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乔治和罗丝的房间,傍晚彼得进来时,罗丝打开通往楼下客厅的门。
她抓着门框。
罗丝:彼得,你能进来谈谈吗?
罗丝回到房间里。
彼得不情愿地慢慢走进来。
他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外面的大雨。
彼得:我们要谈什么?
罗丝坐在她的玫瑰花图案的沙发上。
罗丝:你最近跟菲尔走得很近,是吗?
他对你好吗?
罗丝从桌上的杯子里啜饮一口,期待地看着彼得。
彼得:他在给我编绳子。
罗丝:编绳子?
彼得:他的手艺很好,他用生牛皮编的。
罗丝:什么是生牛皮?
彼得很有耐心。
彼得:没什么,就是干的牛皮线,浸泡一下,然后……嗯,制作。
罗丝:制作?
彼得:编织。
罗丝:彼得,我希望你不要让梳子发出那种声音。
彼得停止用拇指刮梳齿。
彼得:我没注意。
他站在窗边,准备往外走。
他的母亲喝醉了,酒瓶子从靠垫间戳出来。
罗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彼得。
罗丝:小时候,每当听到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吱声,我就脊背发冷……啊,麦钱特小姐,就是她,她在黑板上用粉笔在我们的名字旁画星星。
彼得走到一旁去。
罗丝站在彼得之前站立的位置,在雾蒙蒙的窗户上画了一个星形。
罗丝: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得到的总是星星,为什么不是方块或黑桃?
为什么不是红心?
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星星。
彼得侧着身说话,像个腹语表演者,嘴唇几乎没有蠕动。
彼得:因为它们被认为是遥不可及的。
罗丝(含含糊糊地〕:是的。
但它们并非遥不可及,因为她把星星给了我们。
彼得……彼得:嗯?
罗丝:我们以前有一个情人盒子,外面包着白色绉纸,我们会在上面贴上大大的红心,心形两边高低不齐,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把纸折叠起来,让两边完全对称。
彼得:你收到过很多情人节礼物。
罗丝:很多吗?
彼得:因为那时你就很漂亮。
罗丝看着彼得,感到懊恼,好像她在强迫他说“你很漂亮”似的,他说得那么激昂,脸都红了。
罗丝:是有什么声音吓得你发抖吗?
彼得:我没留意,我得上楼去了。
有事情要完成。
她伸出手,笨拙地用手掌抚摸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罗丝(含含糊糊地〕:这是一次愉快的谈话,不是吗?
我们并非遥不可及。
彼得抬起眼睛,与她对视。
彼得:妈妈,你不用这么做。
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她。
彼得:我会注意,你不用这么做。
彼得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无声地关上门。
罗丝转过身来,看着雨点不停地落下。
外景,伯班克牧场/畜栏(或围场),白天彼得向前俯身,紧紧抓着鞍座,在马鞍上剧烈摇晃。
他的马耳朵往后别着,在调教索的牵引下绕圈小跑。
胡安在马后面啪啪抽着鞭子,让它继续跑。
彼得穿着靴子,头上的牛仔帽一直压到耳朵上。
他像许多牧牛工骑马时那样戴着一对皮腕带,但腕带在他纤细的手腕上太松了,显得有些滑稽。
当彼得歪向一边,几乎要摔下来时,坐在栏杆上的五个牧牛工连声“啊哟哟”,哈哈大笑。
菲尔从他们身边经过,走进畜栏。
菲尔:你为什么在慢跑?
你要么站起来,要么坐下。
没人告诉你怎么处理你的牛仔裤吗?
把裤子放在河里泡一个星期,上面压一块大石头。
彼得点点头,继续慢跑。
菲尔(对胡安):这是他第一周练习?
胡安:不,是第三周。
菲尔:第三周?
把调教索去掉。
他不能永远被牵着走。
胡安怀疑地看着菲尔,彼得亦然。
菲尔:继续。
让它出去。
马载着紧紧抓住它的彼得从畜栏里小跑出来。
菲尔跟在后面,狠狠地拍了马一下,它左冲右突,跑进了围场,彼得俯身紧紧抓住它的脖子,发出急促的尖叫。
牧牛工们大声嘲笑。
马消失在一座小山上,然后从另一边小跑回来,彼得不在马背上。
彼得从山间走了出来,虽然一瘸一拐,但神色坚定。
胡安走过去帮忙。
菲尔:你干什么?
胡安:去帮他一把。
菲尔:不用,让他自己解决,或者不解决。
(对彼得)继续练习。
就是这样,摔下来再爬上去。
彼得点点头,他利用山坡跃上马背,又一次在围场里歪歪扭扭地小跑起来,手忙脚乱但意志坚定。
内景,伯班克牧场/后餐厅,白天彼得在早餐室的后面,把煎饼和培根包起来,放进背包里。
牧牛工们在吃早餐。
外景,伯班克牧场/很远的围场,白天彼得骑着马小跑,现在自信了一些,但技术还不是太好。
他背着背包、水瓶和午餐。
离开牧场大宅出来探险。
他一直骑到有大量落石的地方,没有停下来,而是小心翼翼地穿过去,继续向前,直到岩石消失,只剩下暗褐色的风滚草。
他来到一处峡谷,沿着古老的羊肠小径往下走。
陡坡往下通往深谷。
他继续往下走,小路变得越来越狭窄且危险,不时有石头松脱和滚落。
彼得闭上眼睛,紧紧抓住马,马绊了一下,好在稳住了蹄子。
一人一马来到悬崖底部,彼得停在一头死牛犊旁边。
他平静地环顾四周。
然后,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外科手套,像医生那样戴上,下马,开始用手术刀一样锋利的匕首从尸体上小心翼翼地剥下牛皮。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罗丝的卧室/院子,白天罗丝独自醒来。
狗在下面的院子里吠叫。
透过蕾丝窗帘,罗丝可以看到乔治,他牵着自己那匹高大健壮的马,在和菲尔说话,菲尔骑在栗色马上,身旁是骑着一匹母马的彼得。
罗丝看着菲尔和彼得的马安静地互嗔鼻子。
彼得像狗一样忠诚地看着菲尔。
是菲尔喜欢的那种忠诚。
罗丝陷入痛苦和愤怒之中。
她走到衣柜前,随意且不明智地挑了一双鞋,把脚踩进珠光色的高跟鞋里。
她拿着自己藏起来的酒瓶麻木地喝了一大口,尽管宿醉仍令她头昏眼花。
外景,伯班克牧场/院子/大宅台阶,白天罗丝摇摇晃晃地走出大门,所有男人都看着她。
乔治走向罗丝,和她打招呼。
菲尔和彼得掉转马头,在罗丝走近之前离开了。
菲尔没有戴手套,彼得戴着从西尔斯百货邮购的手套。
乔治:你好,罗丝,你感觉好点了吗?
罗丝:彼得!
(在他身后喊叫)彼得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罗丝(对乔治):彼得!
彼得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乔治:也可以,但菲尔和他好像己经组好队了。
罗丝:我不想那样,我根本不想让他和菲尔在一起。
乔治很惊讶,这是罗丝第一次不再笑颜相对。
她很生气,摇摇晃晃地,抓过乔治的缰绳,翻身上马,但摔了下来。
乔治困惑地看着她。
乔治:但是罗丝,他在帮助他。
看,他教会了他骑马。
天空中赫然出现雷雨云,在北边的群山上方堆积起来。
难以名状的孤独感在罗丝心中升起。
外景,伯班克牧场/山丘和河流,白天菲尔和彼得向着远处一个干草垛行进,这时菲尔停了下来。
他敏锐的双眼看见了从小河那里冒出来的烟。
菲尔调转马头,彼得仍显笨拙地骑在马背上,紧随其后。
菲尔沿着河岸驰向一片小营地,那里停着一辆双轮马车,旁边一匹背部凹陷的老马在吃草。
一个肖肖尼族印第安男孩在小河里玩耍,他的父亲爱德华·纳波在小火堆上烤鲑鱼。
彼得的马从小路往下疾奔,从菲尔身边冲了过去,最后停在河边的青草地上。
菲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入侵者身上。
菲尔:你们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吗?
爱德华:我和儿子要宿营一阵。
那是我的孩子。
大约9岁的男孩来到父亲身边。
男孩:我袓父就埋在那里。
男孩指着他们上方的群山。
爱德华:他说得对。
菲尔:对什么?
爱德华:我父亲是酋长。
菲尔:是吗?
我告诉你,我不管他究竟是什么人。
你们赶紧收拾好,到那辆破车上去,然后离开。
爱德华:我们只待几天,让马休息够了就行。
这是一匹真正的老马。
菲尔:不可能。
爱德华走向他的马车,从座位下面拿出了什么东西。
彼得突然警惕地看向菲尔,两人都觉得可能是一把枪,但那只是一个破旧的盒子。
爱德华拿着盒子走到菲尔跟前,揭开盖子。
里面有一双穿满珠子的长手套。
爱德华:就一两天。
手套值五美元。
菲尔:的确很漂亮。
但我不戴手套。
从来不戴。
我也不接受贿赂。
收拾行李。
彼得看着男孩,看他肥大的打着补丁的背带工作裤,他自豪的脸。
菲尔看向彼得,对他眨眨眼。
肖肖尼人父子俩慢吞吞地走过去,扑灭了火,开始往马车上堆放东西。
外景,干草垛/山野/杆子,白天骇人的雷雨有所减弱,菲尔在搭建围栏,以防止干草被牛吃掉。
旁边有一个吊杆,树着一个临时的干草吊索,用来将干草弹射到六米高的草堆顶部。
菲尔正努力寻找与彼得在一起的轻松气氛,彼得已经漫步而去,抬头看着云朵和草地上的昆虫。
菲尔看着他,怀疑他是为印第安人感到难过,这让菲尔很恼火。
菲尔:嘿,彼得,我的朋友,你要来帮忙吗?
彼得小跑到菲尔跟前,菲尔看到男孩直白的热诚,感到欣慰。
菲尔让彼得扶着杆子,他把杆子敲进挖好的洞里。
菲尔:你知道谁和你一样很晚才开始骑马吗?
布龙科·亨利。
他在你这么大之前也从来没有骑过马或用过套索……啊,快看那只棉尾兔。
这只兔子可能被人驯养过,胆子很大。
菲尔笑了,摘下帽子,瞄准,然后朝兔子扔去。
帽子像鹰一样飞起,投下一片阴影——鹰的影子——然后落下来。
兔子在阴影下瑟缩,跳到一堆陈年木杆下面。
菲尔慢悠悠地走过去,捡起帽子,拍拍灰尘。
然后,他皱着眉头,弯下腰,摇晃最上面的杆子。
菲尔:嘿,彼得,让我们看看彼得兔多久之后才会往外逃。
小时候,我们常常打赌在动物跑出来之前,我们需要移开多少根杆子。
彼得在一堆杆子的这头,菲尔在另一头,他们先移走一根,再移走一根,放到一边。
移到第十根杆子时,菲尔看到了。
菲尔:啊,是的,它在那里。
勇敢的小家伙。
彼得:我想它不得不勇敢。
他们又移开了两根杆子,移第二根时脆弱的平衡被打破,杆子像巨型的“挑棍”游戏签子一样坍塌。
下面的兔子疯狂乱蹿,然后轰的一声,兔子拖着一条断腿出来了。
菲尔:好吧,把它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吧。
彼得抱起兔子,菲尔看着彼得用手抚摸兔子的头,让它放松下来,然后下一秒就扭断了它的脖子。
菲尔对彼得杀死兔子的熟练程度感到震惊和佩服。
现在,兔子的后腿放松了,眼珠由于死亡而凝滞。
菲尔举起自己血淋淋的手,看着它。
彼得:伤口很深。
菲尔,你没事吧?
血滴在黄色的草地上。
菲尔掏出他的蓝色大帕子,擦净伤口。
菲尔:见鬼,肯定是木刺弄的。
雷声隆隆,回荡在广阔的山谷间。
乌云遮住了太阳。
外景,干草垛,白天两人坐在草垛的背阴处。
彼得屈腿,双手抱着膝盖。
菲尔看上去有点失望。
抓兔子行动并没有引发他所希望的怀旧情绪。
他们随意吃了些午餐。
菲尔觉得很奇怪,彼得的脸和胳膊似乎会发光。
菲尔:你晒黑了,牛仔的棕褐肤色。
彼得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菲尔:布龙科·亨利告诉我,是耐心和逆境造就了男人。
彼得:我父亲说是障碍,你必须设法克服它们。
菲尔:换个说法而已。
彼得,你也有障碍,这是事实,彼得。
彼得:障碍?
彼得的眼神若有所思。
菲尔:带着你妈去一趟,今天或无论哪天。
她瘾太大了。
菲尔放慢了动作,担心自己说得太多,可能会让彼得疏远他。
他努力让气氛愉快、轻松。
彼得:瘾大?
彼得看起来很困惑。
菲尔:喝酒,彼得。
酗酒。
彼得蹙眉,菲尔知道彼得己经明白,他不可能再多说。
菲尔:我猜你知道她整个夏天都半醉不醒。
彼得:我知道她的确是。
她过去不喝酒。
菲尔(用爱尔兰口音):哦,是吗?
彼得:是的,她以前从不喝。
菲尔:那你爸呢,彼得?
彼得:我父亲?
菲尔:我猜他喝得很凶。
豪饮。
彼得:喝到最后一刻。
然后他上吊自杀了。
是我发现的,割断绳子把他放下来,可是他,他己经死了。
菲尔伸手想拍一拍或者摸一摸男孩的后背,但他收回了手,调整一下手上带血的帕子。
彼得:他以前常担心我不够善良,担心我太强硬。
菲尔:你,太强硬?
他错了,可怜的孩子。
彼得微微一笑。
菲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彼得:谢谢你,菲尔。
内景/外景,伯班克牧场/厨房/屠宰棚,白天洛拉一边倒水,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厨房窗外看。
罗丝佝偻着背坐在餐桌旁,她头很疼。
她仍然穿着那双珠光色高跟鞋,身上的丝绸裙子在下午穿着显得太隆重了。
洛拉把水给罗丝,然后回身去熨烫白色大桌布。
罗丝:刘易斯太太呢?
洛拉:她和印第安人在一起。
罗丝怀疑地看着洛拉。
罗丝:什么印第安人?
洛拉:那些。
罗丝脚步虚浮地走过去,一路扶着椅背和操作台以稳住自己。
她站在洛拉身旁看向窗外。
在堆放牛皮的屠宰棚栏杆前,刘易斯太太正隔着一段距离与爱德华·纳波及他的儿子交谈。
他们的马车和老马停在附近。
刘易斯太太摇着头走开了。
印第安人开始将马车调头。
刘易斯太太:他们就站在那些破玩意儿前问我们有兽皮吗,呵呵!
刘易斯太太坐到厨房的桌子旁。
刘易斯太太:水!
他们走了吗?
洛拉给刘易斯太太倒了一杯水。
洛拉:是的,他们己经把马调头了。
刘易斯太太:我告诉他们那些牛皮都要烧掉。
罗丝: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它们烧掉?
刘易斯太太:菲尔不想让别人拥有它们。
他等到堆成一堆就一起烧掉。
一整天都是难闻的气味。
罗丝看向窗外,父子俩牵着马准备离开。
罗丝:他们从哪里来的?
刘易斯太太:我不知道,某个居留地……那个老印第安人告诉我他父亲曾经是这里的酋长。
罗丝:那个小男孩会作何感受?
一个白人女子拒绝了他的父亲,一个酋长的儿子。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罗丝的话让刘易斯太太和洛拉吃了一惊,两人畏惧地对视一眼。
刘易斯太太:“一个白人女子!
”你是什么意思?
但是罗丝己经走到了厨房门外。
她穿着高跟鞋,跌跌绊绊地向父子俩小步跑去。
看到罗丝在追赶他们,他们吓了一跳,埋头继续走。
罗丝摔倒了,但她没有停下来,她站起来继续跑,一边跑一边喊道——罗丝:嘿,停下,等等!
等等!
爱德华·纳波在罗丝走近时停了下来。
罗丝:请把牛皮拿走,请拿走。
拿走。
如果你能接受,我将不胜荣幸。
爱德华·纳波没有动。
罗丝一身是土,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罗丝:我丈夫是牧场的主人,请回来,把牛皮拿走。
稍顿一下后,爱德华·纳波用肖肖尼语和男孩说了几句。
男孩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裹走上前来,爱德华·纳波示意男孩把东西交给罗丝。
罗丝:哦……她没力气站稳,于是靠在马车上,牛皮纸里面是一双手工精美的珠饰手套。
罗丝被印第安人的礼物和善良所感动。
她又哭又笑。
罗丝:它们很柔软,非常柔软。
很漂亮,但你们不需要吗?
爱德华·纳波与儿子商量一下,然后转向罗丝,用手势示意手套现在是她的了。
两个牧牛工被罗丝的喊叫声惊扰到,在一旁犹豫地看着。
罗丝:但你们会拿走牛皮吧?
爱德华·纳波点头。
男孩和爱德华牵着马返回屠宰棚,把牛皮搬到马车上。
罗丝戴上手套,精疲力尽,摇摇晃晃地往家走。
回家路上的乔治只见罗丝跪到地上,然后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牧牛工们相互看看,慢慢走向罗丝,不敢碰老板的妻子。
乔治来到他们身旁,下马。
他轻轻地扶起罗丝。
她的头歪向一侧,眼皮颠动,失去了意识。
内景,伯班克牧场/楼梯/卧室/浴室,白天乔治和一个牧牛工抬着罗丝上楼,去她的卧室。
洛拉拎着罗丝的高跟鞋在前面引路,开门。
乔治和牧牛工把她放到床上。
当他们掀开被子时,一瓶波旁威士忌一闪而过。
乔治让其他人离开,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浴室水池。
乔治拿来毛巾给罗丝擦脸。
罗丝(悲伤地):乔治,乔治……听见她叫着自己的名字,乔治目光闪烁。
他摘下她的手套,她陡然一惊,抱住手套。
外景,返回伯班克牧场大宅的小路,傍晚菲尔和彼得并辔奔向牧场,大宅遥遥在望。
牧场的整体布局一览无余——房子、畜栏、谷仓、废置的网球场、屠宰棚。
一切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在远处的云层映衬下更添诗情画意。
菲尔突然在马镫上站了起来,他紧盯着屠宰棚旁边的栏杆。
菲尔:啊,该死。
内景,伯班克牧场/楼梯/乔治的卧室,白天刘易斯太太爬上楼梯,冲入乔治的房间,罗丝仍然宿醉未醒。
刘易斯太太:你说他回来的时候告诉你一声,现在他回来了。
骑着马在屠宰棚周围转来转去,看牛皮放到哪里去了。
乔治神色严肃地从床边站起来。
戴上帽子。
乔治:非常感谢。
请确保伯班克夫人卧床休息。
刘易斯太太:我不想让你哥哥认为是我把皮子交出去的。
事实上也不是我,我跟他们说了,那些不是用来出售或易货的。
乔治离开房间。
外景/内景,伯班克牧场/谷仓前的空地/谷仓,白天菲尔打马进入谷仓前的空地。
彼得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
彼得:菲尔……菲尔,怎么了?
菲尔,怎么了?
菲尔在谷仓里下马。
菲尔:怎么了,怎么了,我的老天,见鬼,所有牛皮都不见了。
菲尔气得脸红筋暴。
他粗暴地解下马镫和辔头,把马鞍挂起来。
彼得站在后面,举着自己沉重的美式马鞍和辔头。
菲尔:她这次真的惹大麻烦了。
彼得:你觉得是她干的吗,菲尔,卖掉了?
菲尔拿起彼得的马鞍,挂在木钉上。
菲尔:绝对是。
或者是白送。
彼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菲尔,为什么?
她知道我们需要那些牛皮。
菲尔:因为她喝醉了。
脑子不清醒。
烂醉如泥。
我以为你应该从你爸留给你的书里读到过,你妈就是——叫什么来着——酗酒者人格。
在字母A的条目下面写着呢。
彼得:菲尔,你打算跟她说什么吗?
菲尔:有什么可说的?
我什么也不说,但我敢肯定我的兄弟乔治有话说。
彼得转过身,看到乔治静静地走进谷仓。
彼得对他可能听到的话感到羞愧和担心。
乔治:罗丝不舒服,菲尔,她病了。
菲尔朝乔治走去。
菲尔:不舒服?!
是时候对那个蠢货和你说实话了。
她到处都藏着酒,甚至喝臭气熏天的垃圾沟里的酒。
照照镜子,胖子。
她会喜欢你吗?
还是喜欢我们的钱?
醒醒吧。
彼得从谷仓后门躲了出去。
乔治:够了,菲尔。
有什么坏处呢?
那些牛皮本来也要烧掉。
菲尔:我需要它们!
乔治:我道歉。
乔治转身离开。
菲尔:它们是我的!
外景/内景,伯班克牧场/谷仓一侧/谷仓,白天彼得在谷仓的背阴处兜着古怪的小圈子,靴子在地面上扬起尘土。
他十分紧张,精神高度集中,像我们曾经见过的那样。
看到乔治离开,他回到谷仓里,走到菲尔身旁。
菲尔盯着弟弟离开的身影。
彼得:菲尔?
菲尔:嗯?
接着彼得碰了碰他的胳膊。
菲尔愣住了,他低头看着彼得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彼得:菲尔……我有生牛皮,可以编完绳子。
菲尔:你有?
你拿生牛皮做什么?
彼得:我裁了一些,菲尔。
我希望能像你一样——像你一样编绳子。
请收下我的牛皮好吗?
他们在阴暗的谷仓里面对面,男孩的手仍然搭在菲尔的胳膊上。
彼得:菲尔,你一直对我很好。
在这一刻,菲尔感觉喉咙像塞入了一团棉花,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而且从未期望,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因为失去之后让人心碎。
当然,也有可能这个男孩是想救他的小美人妈妈,但他确实试图模仿他。
不然他为什么要割生牛皮呢?
他想悄悄成为另一个菲尔。
啊,菲尔几乎己经忘了手的抚摸是什么感觉,他在心里一秒一秒地数着彼得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并为这种沉甸甸的压力而兴奋。
这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之所想。
菲尔伸出长臂搂住男孩的肩膀,声音沙哑。
菲尔:我告诉你一件事。
从现在起,你的一切都会顺风顺水。
知道吗,我今晚要把那根绳子编完。
彼得,你能看着我做吗?
当菲尔抓住他的肩膀时,彼得感觉到自己是特别的,正如他想的那样。
内景,伯班克牧场/谷仓,夜晚菲尔把手伸进桶里,在彼得的生牛皮线周围晃来晃去,它们就像一条条大肥虫子。
菲尔受伤的手让桶里的水变成了粉红色,但菲尔没有留意,他正在给一条“虫子”挤干水。
彼得着迷地看着。
煤油灯的光在木结构大谷仓里营造出一种舒适的亲密感。
菲尔开始编织,将交叉编入的若干股皮线抻紧。
彼得专注地看着绳子在菲尔又糙又脏的手里慢慢变长。
彼得缓缓走向布龙科·亨利的纪念牌,他的马鞍在那里隐隐发光。
彼得:你认识布龙科·亨利时多大?
菲尔喝了一口啤酒。
菲尔:彼得,知道吗,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大。
彼得: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菲尔把烟草抛给彼得。
彼得忙盘腿坐下给菲尔卷香烟。
菲尔看着彼得。
男孩苍白灵巧的手指将纸捻成一个完美的空心卷。
但他在想什么?
菲尔不知道。
这个男孩给人一种超然的感觉,一种让菲尔感到困惑的距离感,这刺激菲尔说出了一些大胆的话,一些他不应该说的事。
菲尔:是的,但不止如此……他救了我的命。
我们当时在山上猎鹿,天气突然变得恶劣。
他为了让我活下去,和我贴身睡在一个睡袋里。
他就这么睡了过去。
彼得很感兴趣,抬头看着菲尔。
彼得:赤裸着?
彼得点燃卷得很紧实的香烟,径直把它放在菲尔的唇边。
菲尔很开心,也受到了鼓励。
菲尔:你只要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可以很深。
这发生在我和布龙科身上,让我动魄惊心,我可以告诉你。
菲尔瞥了彼得一眼,彼得若有所思地听着。
菲尔递给他香烟,彼得吸了一口。
菲尔:我们也可以去露营。
你听过狼嗥吗,彼得?
彼得:没有。
烟卷得太紧了吗?
我再卷一根更好的。
彼得把香烟递回给菲尔,然后开始另卷一根。
绳子盘绕在菲尔的两腿之间,己经很长,几乎编完了。
菲尔不希望这一晚结束。
男孩的关注给了他温暖的幸福感,只要看到男孩聪明的大眼睛盯着他,菲尔就觉得自己可以整晚编绳子。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后餐厅,白天刀叉摩擦的吱吱声,瓷器的叮当声,男人们来吃早餐时,每个人都感到惊讶,菲尔今天竟然不是第一个。
博比站在那里,看着菲尔的空座位。
博比:菲尔已经走了?
乔克:没有。
他还没来。
博比扬了扬眉头,“哇”。
他坐下来,伸手去拿煎饼,又瞥了一眼菲尔空荡荡的座位。
为了缓解不安情绪,男人们谈论起用水蛇捉弄人的恶作剧,被捉弄的牛仔库尔特满脸不高兴。
乔克:那东西就缠在你脖子上。
库尔特看着乔克,觉得他很幼稚。
博比(咯咯笑):当然要带条蛇一起睡,哈哈。
库尔特:谁让你这样做过吧?
反正不是我……众人一齐“哦——”的一声。
这时菲尔走了进来,没有他惯常的笑话、动静,也没有打招呼。
他甚至都不像菲尔,神色严肃,脸上湿漉漉的。
几个牛仔向菲尔打招呼,但他没有回答。
刘易斯太太步履蹒跚地端来一盘新出炉的煎饼,放在菲尔面前,菲尔拖出椅子坐下来。
彼得安静地走进来坐下,没人注意到他。
两个吃得快的牧牛工端着盘子站起身。
乔治走了进来。
乔治:你们好。
洛拉害怕菲尔湿漉漉的脸,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他面前。
他伸手端起杯子,又放下,一直看着自己的手,现在伤口变成了黑色,周围一圈是鲜红色。
他带着好奇而温和的神情环顾桌子,推开椅子,离开房间。
乔治转身看着他走开。
外景,伯班克牧场/院子,白天菲尔向前俯身,背靠着谷仓。
强烈的光线照在他脸上,夜晚带来的潮气像薄雾一样从他眼前的地面升起。
菲尔直起身,然后像个老头子一样走回房子。
内景,伯班克牧场/走廊/菲尔的卧室,白天乔治走向菲尔的卧室。
他敲门,没有回答,他轻轻推开门。
菲尔躺在床上,大汗淋漓。
乔治:我开车送你去赫恩登。
菲尔点点头。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厨房,白天菲尔套着他不合身的外出套装,穿着陆海军百货商店买的黑鞋子,帽子戴得高高的,几乎像个滑稽的小丑,穿过客厅,走出大门。
罗丝对他的样子很吃惊,她迅速离开客厅,来到厨房,用颤抖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外景,伯班克牧场/院子/谷仓,白天乔治将老道奇车从谷仓里倒出来,排气管向冷空气中喷出一圈一圈的烟雾。
菲尔僵硬地朝汽车走来,却是走进了谷仓里,弯腰捡起他昨天深夜编完的绳子,己经打好环形结,做成了套索。
乔治发现菲尔在谷仓里,手中摆弄着一根生牛皮编织的绳子。
乔治:怎么了,菲尔?
菲尔低头看着被感染的手和手里的绳子。
肯定有什么事,但菲尔想不起来,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然后菲尔拖着绳子走出谷仓,环顾院子,他说不清自己是冷还是热。
牛仔们在畜栏边开玩笑的声音消失了。
菲尔东倒西歪地走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他恼怒地转向乔治。
菲尔:那孩子在哪里?
乔治:我们走吧,菲尔。
我会交给他的。
菲尔看着绳子,体会到可怕的被遗弃的刺痛和孤独。
菲尔将绳子随意扔在了满是尘土和粪便的院子里。
乔治打开副驾驶车门,菲尔拖着脚朝汽车走了最后几步。
内景,伯班克牧场/彼得的卧室/牧场车道,白天彼得盘腿坐在卧室里,在窗户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在做一个工艺品,这是一朵非常逼真的纸玫瑰,花瓣呈心形。
听到道奇车门关闭的声音,一声,两声,马达启动,他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看着道奇车中的菲尔离开牧场前往赫恩登。
外景,盐湖城酒店,白天1925年,盐湖城一家大酒店。
内景,盐湖城酒店/拐角套房,白天老太太己穿戴好,准备旅行。
她给房间里摆着的最后一盆天竺葵浇水,盆花给套房增添了色彩和家常气氛。
浇完花,她把罐子放回厨房。
老太太:不,如果小费足够多的话,他们会很乐意的。
他们会进来浇水。
身穿大礼服上衣的老先生査看他的怀表。
老太太:我们可以在火车上吃点东西。
当老太太回到客厅时,她突然用手捂住脸。
老先生立刻走到她跟前,好像他预料到了似的。
老先生:好了,好了。
记住你总是很有耐心,你总是很善良。
老太太垂下手,揉搓着。
老太太:是吗?
是吗?
仁慈!
以上帝的名义还有什么?
内景,盐湖城酒店/拐角套房/大厅,白天老先生和老太太离开套房,关上门。
老先生试了试门有没有关紧。
内景,盐湖城酒店/大堂,白天老太太和老先生跟在行李后面,把行李搬进大堂,酒店里悬挂着华丽的枝形吊灯,抛光的地板铺着柔软的地毯。
他们朝旋转门走去。
内景/外景,赫恩登殡仪馆,白天乔治胳膊上搭着菲尔的西装,走进昏暗的殡仪馆。
他走过一排陈列的棺材,来到柜台与殡仪馆老板韦尔茨先生会面。
韦尔茨先生:你想选一口棺材吗?
韦尔茨先生打开电灯。
乔治:不,别开灯,我看得很清楚。
我要这个。
乔治指了指一副红木棺材,里面衬着白色丝绸。
内景,赫恩登殡仪馆/工作间,白天在殡仪馆朴素的工作间里,菲尔的尸体被套进他的西装里,这是一身方便的行头,衬衫袖子被裁掉了,衬衫的前襟也被改了,以便于穿衣。
菲尔本人也刮了胡子,他的蓝眼睛紧闭着,头发修剪整齐。
一条白色绷带拢住他的下巴,另一条白色绷带覆盖着他手上感染的伤口。
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韦尔茨先生:一,二,三……韦尔茨先生和他的儿子把菲尔抬进棺材。
菲尔僵硬地躺在精致的白色裙皱衬里和蕾丝镶边中间。
内景/外景,赫恩登酒店/葬礼招待会,白天举办葬礼招待会的酒店外面停满了黑色汽车。
镇上的居民、农场主家庭、穿着皮草的孩子和女人穿过汽车间的空当,走进摆满从教堂送来的鲜花的房间。
菲尔的黑白肖像画四周环绕着花边,树立在房间的前面。
牧场的牛仔们挤在一起。
身穿白衬衫的黑衣侍者端着一盘盘精选的饮料。
老太太和老先生己经在房间深处了,穿着优雅皮草的老太太严厉地转向老先生。
老太太:记住,你别管这件事。
哦,这么多的花,都到夏末了,他们从哪儿找来的?
老先生跟赫恩登的熟人握手,老太太看着罗丝和乔治走进来,朝他们走去。
老太太拉着罗丝的手吻她。
罗丝温柔地看着老太太。
老先生从远处观望,他的妻子突然从一只手上取下戒指,然后从另一只手上也取下戒指,都放在罗丝的手中。
罗丝惊讶且感动。
乔治拍了拍罗丝,来到老先生身边。
乔治:罗丝想请你们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好吗?
老先生看到他的妻子和罗丝在一起。
罗丝把老太太的一枚戒指戴在手指上,小心地把另一枚戒指放进钱包里。
他点头表示同意。
赫恩登医院的医生和乔治在一起,手里拿着一杯雪利酒。
医生:当时我很困惑。
一两天后结果出来我就明白了。
那些最后的抽搐……乔治:是的。
乔治垂眸,摇头。
医生: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乔治看了看医生。
医生:炭疽病。
乔治摇摇头。
乔治:似他从未处理过患病的动物,他在这方面很仔细!
医生点点头。
葬礼后的闲聊达到了高潮,悼念菲尔短暂一生的人挤满了接待室,吃着美味的鸡肉和水芹三明治,啜饮着小杯雪利酒、白兰地或香槟。
外景,伯班克牧场大宅,白天彼得穿着干净的网球鞋,在院子里和他认识的黑白牧羊犬玩耍。
牧羊犬对着牧场屋内落地窗户上的倒影吠叫。
彼得笑了起来,觉得很有趣。
外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傍晚太阳落到房子后面,房子的黑影遮住了上山的道路。
彼得看着这景象,心有所感。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客厅,夜晚彼得浏览书架上的藏书。
客厅里越来越暗,彼得把书收了起来。
《俄罗斯宫廷回忆录》《美国西部草类》和《公祷书》。
他盘腿坐着,开始读《诗篇22:20》。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彼得的卧室,夜晚彼得在卧室的洗脸池里仔细洗手,然后弄湿头发,梳头。
道奇车回来,狗开始吠叫。
彼得打开窗户向外看。
起初,他们隐藏在夜色的阴影中。
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乔治和罗丝手牵手,轻轻地走进月光中。
乔治站着不动,把罗丝拉向自己,他吻她。
彼得高兴地看着。
内景,伯班克牧场大宅/彼得的卧室,夜晚彼得坐在办公桌前,脚下是一根卷曲的绳子。
他翻阅《公祷书》中的《诗篇22:20》,用父亲的手术刀切下他非常喜欢的书中文字。
彼得(咕哝):求你救我的灵魂脱离刀剑,救我的爱人脱离犬之力。
他用镊子和胶水把这句话固定在剪贴簿上。
旁边是他父亲的医学书。
我们扫了一眼翻开的页面。
“炭疽是一种动物疾病,可传染给人类。
人类处理患病动物的皮毛时,细菌通过皮肤上的伤口或裂痕进入人类血液。
”彼得把书页抚平,小心翼翼地合上书。
他把这本书放冋陈列柜,搁在他父亲的其他书中间,然后坐回床上。
他从床头柜上拿起现在已经完成的纸玫瑰,从各个角度观赏它。
(切至黑屏)字幕:“求你救我的灵魂脱离刀剑,救我的爱人脱离犬之力。
”一一《圣经·诗篇》22:20(全剧终)注:改编自托马斯·萨维奇的同名小说。
——编者
“父亲去世后,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母亲能幸福,如果不去帮助我的母亲,如果我不去救她,我还算什么男人?
”跟着这句没头没尾的开场之后出场的是西部牛仔菲尔和他的牛群,令我们疑惑的是这句话的主人是谁,又要把这句送给谁?
就跟整部片子的调调一样,看起来人物逻辑成迷,细思却令人后怕得倒吸凉气。
2021-22北美颁奖季最大热门非新西兰女导演简·坎皮恩的《犬之力》莫属,之前在威尼斯电影节斩获最佳导演奖,随后又几乎横扫各项奥斯卡前哨,来势凶猛。
本片改编自托马斯·萨维奇撰写的同名小说,讲述了一段发生在1925年野性西部被压抑的情爱故事,本片也是继《断背山》之后,最热门的一部过分细腻描写美国西部同性感情的电影。
近年来西部片也大有崛起之势,冒出诸如《希斯特斯兄弟》《第一头牛》等许多优秀的新西部片,它们不约而同抛去牛仔们过分阳刚而不拘小节的一面,深挖埋藏在粗犷外表下的真挚感情,让西部片焕发生机。
片名《The Power of the Dog》,取自圣经旧约第二十二篇中的一句“Save my soul from the sword, my love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圣经第二十二篇前半段讲述受苦者控诉上帝对他抛弃,放任邪恶力量折磨他,但在这句话之后,内容从对上帝失望转变成对上帝的赞美,中间没有过度,而《犬之力》表现了中间可能发生的情况。
故事进行到结尾,观众已经知道开头那句话的意思,当皮特在圣经中找到这句话,与开头拯救之意对应,意喻皮特代替上帝(god)拯救了正在受苦的母亲,在皮特眼中菲尔就是那只趴在山坡上张嘴嘶叫的恶犬(dog),抑或恰好相反,皮特是那只恶犬,菲尔是可怜的被上帝抛弃的受难者。
不管如何理解,《犬之力》这部电影就是在表现人性之恶,也在说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当上帝不在眷顾这个地方,再凶恶谨慎的人也会脆弱,再柔弱的人也会行恶,再善良的人也会冷漠。
本片被讨论最广泛的是男性气质这个议题,导演通过塑造的三个男性形象来抨击男权社会,大男子主义的菲尔,毫无存在感的乔治,以及外表阴柔的皮特,在那个强调阳刚的西部时代,他们都过得都不愉快,尤其对于用全能、凶恶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秘密的菲尔来说,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男人”实在是太沉重的包袱,以至于需要另造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释放自己的欲望。
菲尔这个形象在表现优质男性的困境,必须以社会标准要求自己,而不能活出自己的真实,只要菲尔不说出那个秘密,他就可以是最出色的农场主,可以依靠能力成为受尊敬的人,但唯独不能向任何人展示真实的自己。
与之相对的是弟弟乔治,他用善良和体面掩盖自己的无能,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草囊饭带,所以他需要一个看起来完满的家庭来为自己赢得一丝尊严,尽管这段婚姻不是世俗意义上完美的婚姻,但就这一点正是菲尔无法做到的,乔治此生第一次赢过菲尔,老实、善良在男权社会中代替不了荣誉,所以被忽视,这个品质逐渐变得稀缺。
如果说前两个形象在男权社会中的伪装还算与人无害的话,那表面阴柔看起来难成大器的皮特的伪装则十分凶险,尽管the power of the dog是皮特指出来的,但整篇故事里的恶意很大一部分来自他的内心,这也是很多人抱着看狗片的心态最终却被吓到的原因。
皮特的做派就是大家俗称的“娘娘腔”,空闲时编纸花,悲伤时转呼啦圈,紧张时抠梳子,这些举动被排除在正常男性的行为之外,且被绝大多数男性所不齿的,但隐藏其下的是皮特对生命冷漠的态度,所谓兔子逼急了也会变恶犬,影片要说的正是这个。
男性气质的强弱不代表做成一件事决心的大小。
关于皮特的母亲,是全片唯一塑造的女性形象,笔墨不多,人物逻辑不够完整,结婚、喝酒和卖牛皮都令人费解,但她却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也是推动情节的关键,由女性引起的男性矛盾也最不容易解决。
简·坎皮恩厉害的地方在于可以用非常简单的一场戏点明人物关系,说是简单,实际上是在导演精心设计之下隐藏了诸多无比复杂情绪之后的简单,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隐藏得恰到好处。
比如菲尔真正对皮特另眼相待的一场戏,在第五章开头,众目睽睽之下,皮特被喊着小基佬,却不为所动按自己的节奏走到树下看鸟,菲尔此时看到了皮特的决心和勇气,这正是他所羡慕而缺乏的,所有这些情绪都被导演按下不表,转而导演用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情绪180°大转弯的去推进两人关系,包括之后菲尔诧异皮特也看到了山上的犬影,两人关系更近一步,因为之前交代菲尔的义父死后,再没有人看出那个影子,因为男人需要其他男性的崇拜,以他为榜样,学他做事,如果有儿子,就可以很好满足这项男性虚荣心,而没有儿子的男性,则需要其他追随者,菲尔追随了他的养父,也希望把这种关系发展到另外一个孩子身上,甚至还需要带着点不同的感情。
两场戏带出了很多信息点。
再比如开篇,菲尔与弟弟的对比,用了浴缸和酒馆两场戏来表现菲尔尽管知道乔治的无能却仍放不下他,总是在问弟弟去哪了,直到乔治带回来妻子,菲尔又表现出焦躁,这一系列问题其实都是在导演明确菲尔性取向之前的铺垫,而且用大量菲尔独守空房的镜头,非常巧妙。
所以这个故事很难建立观众与角色之间的共鸣,因为第一遍看很容易被这些情节搞迷糊,不知道电影真正想表达的,但返回来再看就明白导演的厉害之处。
有一个重要的情节点,菲尔向皮特询问其父亲的情况,皮特说他父亲担心他不够善良,菲尔对此嗤之以鼻,菲尔说你太善良了,但以后会好的。
20世纪开端,人类幻想一个崭新而美好的世纪,幻想着未来会好的,就像菲尔幻想着皮特未来会顺自己意思成长一样,但真的会好吗?
故事发生在1925年,西部开发热潮的末期,美国经济不可一世,谁都预料不到史称大萧条的经济危机将降临于他们,但一切又都是有预见的,就像感染炭疽的牛,不起眼的小病毒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却可以撂倒体积数倍于自己的牛,一头接一头,最终染上谨慎的放牧人。
随着牛接连生病,以及菲尔的去世,我们可以预见整个农场的覆灭,见证一个充满文明但又不善良的时代诞生。
(本篇影评为笔者大学论文作业,禁止转载) 电影《犬之力》改编自托马斯·萨维奇的同名小说,由新西兰导演简·坎皮恩执导,讲述了一个“貌合神离”的故事——农场主菲尔与男孩彼得同为同性恋,生活在男性话语体系下的菲尔用过度的傲慢、自负等男性气质隐藏自己脆弱而敏感的内心,而在女性话语体系下成长的彼得虽然生了一副带着深深女性气质的容貌,却拥有一个强大、坚定而冷酷的自我。
两人不同的成长环境使之走向了人生岔路的两边,迎来了宿命般的结局。
整部电影冷静而克制,导演以同性恋的特殊与极端带出每一个平凡个体在两性话语体系下的不同精神生态——如同举起一柄钝刀,却极其精准地刺向男性主导话语权下的社会痛点。
一、两性话语体系空间的视听构建1、闭塞、幽暗的男性话语体系空间 与一般西部片牛仔弹奏的自由、浪漫、热情的琴音不同,《犬之力》中曼陀铃的琴声旋律简单,反复叠唱,阴郁而沉闷,飘扬在男性话语体系空间——牧场别墅中。
好似一个幽灵,一个挥之不去的精神阴影,笼罩在男权社会的上空。
随着音乐的推进,观众看到了一栋封闭而幽暗的别墅。
低调的画面中,黑色与褐色大面积地铺展开来,为影片中的男性气质涂抹底色。
单调的色彩暗示着男性世界的排他性——阳刚是唯一的正确,而理想的蓝,天真的白,娇柔的粉……统统都是不被允许的异端。
当昏黄的光线垂下,古典主义的家具陈设似乎诉说着男权古老的权威。
木制的楼梯,栏杆,房梁……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一条条线,一个个框,分割,闭塞。
单元审美下男性世界暗含的种种规则与桎梏被暴露无遗。
而那个鹿头,巨大的鹿头,象征着力量与权力的鹿头,挂在房间最高处,挂在男性世界的最高处。
2、明亮、通透的女性话语体系空间 导演依旧选择音乐将观众带入到女性话语体系空间——红磨坊餐厅中。
餐厅总是响起轻盈而欢快的钢琴曲,客人们在其中尽情地欢笑、舞蹈——这是优雅而又知性的女性气质的外化,所以当以过度男性气质保护自己的菲尔在餐厅用餐时,才会对餐厅里载歌载舞的人们抱有莫名的愤怒与敌意。
通透的光线,柔和多元的色彩以及带有女性色彩的布景陈设……红磨坊餐厅的一切都与牧场别墅相对,构成一个独立于男性话语体系空间之外的女性话语体系空间。
而当罗斯嫁入伯班克家族时,这股女性气质也随其进入到了牧场别墅中——别墅出现了厨房这个极具女性色彩的场景,而罗斯在别墅中的卧室也充满着粉色等象征女性魅力的色彩。
“窗户”这个事物在红磨坊餐厅中无处不在,而在厨房连接餐厅的那扇门上缺了一块的四格窗尤为值得观众注意。
女主人罗斯通过这扇窗户关注着餐厅发生的情况,观察着客人对自己的看法与评价。
同时在这个女性话语体系空间中,她同时进行着对自己女性气质的审视。
——“女性把内在于她的“观察者”(surveyor)与“被观察者’(surveyed),看作构成其女性身份的两个既有联系又是截然不同的因素。
她必须观察自己和自己的行为,因为她给别人的印象,特别是给男生的印象,将会成为别人评判她一生成败的关键。
别人对她的印象,取代了她原有的自我感觉。
”由此可见导演对女性心理的精准把握。
(约翰·伯格 《观看之道》)
二、精神阉割与自我悦纳1.精神阉割——菲尔刚强外在下的恐惧与自我抗拒 在男性话语体系中成长的菲尔对男性气质有着天然的崇拜,而“恋慕男性”这一一般由女性产生的情愫使其产生了自我怀疑与恐惧。
为了迎合男性话语体系,他开始对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展现偏执的爱憎,以避免自己被打上“女性化”的烙印——一个耶鲁大学古典文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穿上牛仔装束;蓄起了胡子,一脸粗犷;话语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傲慢,自负,尖酸而刻薄,完全看不出一点文质彬彬的样子。
正如他在影片中迅猛、精准地阉割小牛一般,他极力地压抑自己,完成了对自己的精神阉割。
导演用两场洗澡戏凝练而精准地向观众展示了这一点。
第一场洗澡戏展现的是菲尔对女性气质的抵触,同时又暗示观众菲尔对自我的抗拒。
影片开头,泡在浴缸里的弟弟乔治就询问菲尔是否在房间里泡过澡,菲尔表示没有。
浴缸是精致舒适生活的一个符号,在过往的影视作品中,它总是与女性形象紧密结合,构成了电影史上无数个香艳动人、极具魅力的场面。
因此,浴缸也暗含了浓厚的女性气质。
菲尔从不在房间里洗澡,其实是对女性气质的抵触。
当影片来到42分37秒,第一场洗澡戏正式开始。
菲尔穿梭在清晨的树林中,画面中大量蓝色调的光线与占据影片主体的黄色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黄色调的粗粝是男性气质的体现,是菲尔在男性话语体系下伪装自己的保护色,而蓝色调的幽深则是菲尔内心最直接的外化。
菲尔紧张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穿过低矮的树洞,来到了他的秘密花园。
他脱掉象征男性力量的牛仔衣帽,以全裸的姿态出现在观众的视线中。
然而,他却背对着镜头,往自己的身上抹上一层层泥垢——他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胴体,看到脱下重重男性气质的外壳后脆弱的自己——他抗拒自己的身体,正如他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当他跃入水中,幽绿的池水占据画面三分之二的比重,摇晃的镜头与倾斜的构图带来微妙的慌乱感与失重感,菲尔将自己的躯体掩藏在不见底的池中,仅仅留出头。
他略带警惕地望着四周,把嘴放在在水下吐着泡泡。
泡泡是那么急促,像是池水要烧开一样,这仿佛是菲尔内心的一种无声呼告。
而可笑又可悲的是哪怕菲尔在他的秘密花园中,一个不受男性话语体系控制的空间里,他也不敢完全地放松,甚至不敢大口地呼吸。
导演用一场极其简单的戏四两拨千斤地把男权世界对菲尔的压迫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说在第一场洗澡戏中导演对菲尔抗拒自身的呈现还是克制而隐晦的话,那么第二场洗澡戏,这一点则被导演用鲜明直接的对比暴露在观众面前。
牛仔们——这群健壮有力、喜欢异性的男人聚在一起,在河里洗澡,打闹,甚至一丝不挂地在河岸上晒太阳。
他们毫不忌讳地向同伴、向世界展现自己的胴体,因为他们本就是与男权话语体系空间完美融合的一份子。
反观菲尔,他远离了他的同伴,这群嬉闹的男人们,独自前往无人的河边,沉入水中。
观众这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随即,同为同性恋的彼得闯入了他的秘密花园,闯入了他的内心世界,发现了他藏起的杂志,发现了他极力掩护的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
于是一切都被揭开,菲尔的傲慢,菲尔的自负,菲尔的无礼……这些都有了解释——男性话语体系树立起种种规则,种种桎梏,不允许出身外“强权”的出现迫使菲尔自己挥刀阉割了精神自我,成为了一个“色厉内荏”的人。
《埃及艳后》 1963
《美国丽人》 1999
《小偷家族》 20182.自我悦纳——彼得柔弱外表下冷酷刚强的内心 彼得,一个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男孩。
在以母亲为首的家庭中,在女性话语体系空间下,他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女性气质。
他长得瘦弱白皙,跟健美英气的男性传统审美一点都不沾边。
同时,他还拥有裁剪图片、折纸花等一些“女孩子的爱好”,易掉眼泪,伤心难过时转呼啦圈、躲起来消失不见……在影片前半部分,导演一直在塑造着一个柔弱娇气的男孩形象。
而随着的影片的深入,观众逐渐发现这个男孩的内心有着与外表不相符的冷酷。
他上一刻在母亲面前温柔地抚慰受惊地兔子,下一刻便不打一声招呼将兔子解剖,并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为了学习医学而练习。
而影片的最后,为了把母亲从菲尔的精神折磨中解救出来,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孩子设计了一场谋杀——其心智之成熟,计划之缜密,处事之冷静,行事之冷酷,深深地震撼着每一个观众。
彼得一步一步接近菲尔,骗取他的信任,利用他的善意——菲尔想编一条牛皮绳子送给彼得,亲手将沾染炭疽病病毒的牛皮递到了菲尔受伤的手上。
在决定宿命的那个夜晚,在那个牧场小屋中,彼得与菲尔无言对视着。
黄色的侧光将彼得的脸割成了阴阳两半,他的蓝色眼珠在光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泽——引诱,挑逗,兴奋,冷静,克制……而他隐匿于黑暗的另一只眼睛则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彼得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递到菲尔嘴边,菲尔把烟含住。
静谧,无声而又充满着性张力,甚至可以说是导演的一种性暗示。
这一刻,两位同性恋者的内心被外化,这一刻,菲尔与彼得的强弱关系颠倒。
烟,作为一种极具男性特质的物品,被外表柔弱的彼得点燃,被彼得夹在手指之间,被彼得拿捏操控。
而粗犷刚硬的菲尔,却只能被阴影吞噬,被动地接受彼得递来的烟。
彼得内心的刚强与菲尔内心的脆弱被观众一览无余。
彼得内心的刚强来自于对自我的悦纳。
母亲罗斯对他不符合男性的女性爱好、女性气质没有加以斥责、否定而是予以肯定与包容。
女性话语体系对个体多元化的理解使得彼得能够接纳与他人不一样的自己并不断地完善自我。
3.“爱”的失语与袒露 “爱”作为两个个体之间平等的情感,在两性话语体系下有着不同的呈现。
阉割精神的男性话语体系把爱扭曲成了“崇拜”与“被崇拜”的不平等关系,而鼓励个体悦纳自我的女性话语体系则正视、强化了爱的能量,并强调个体在爱面前的平等地位。
影片前半部分,导演便用一朵纸花委婉地向观众传达了这一点。
彼得一出场便是在做纸花。
导演用了几个特写镜头展现了他裁剪花蕊,拼贴花瓣的场景。
花是爱,花蕊是爱的欲望。
彼得做纸花,是对自我爱与欲望的自我审视与正视。
而反观菲尔,同性恋的敏感让他注意到了餐桌上的纸花,而他却很快地把花烧掉点烟——他注意到了内心的爱与欲望,却果断地割舍它以换取自身的男性气质。
影片中,彼得有很明显的俄狄浦斯情结,他没有逃避这种在外人眼里病态的感情,而是去面对。
他试图与母亲取得一个平等的关系——他直接地叫着母亲的名字,罗斯;他对母亲说:“如果一个男人永远听妈妈的话,能有什么出息?
”,同时,他给予了罗斯自己所能给的所有关心与爱——他关注着母亲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为母亲健康恶化和精神崩溃而忧心。
甚至到了最后,他为了母亲杀死了菲尔。
正如他在影片开头的独白中说到:“我唯一的愿望是让母亲幸福,如果不去帮助我的母亲,如果我不救她,我还算什么男人?
” 反观菲尔,影片中他多次提及他的偶像兼救命恩人——布朗克·亨利。
观众不难看出菲尔对其异样的情愫。
而身处在层层的男性凝视之中,菲尔不断地逃避自己内心的情感,将自己对布朗克·亨利的倾慕解释为“崇拜”,一步步地将其推向神探,也一步步将其越推越远。
只有在自己的秘密花园中,他才能用缝着B.H(Bronco Henry)字样的丝巾抚摸自己的脸,聊以自慰。
四、总结 《犬之力》以两个分别生长在男性话语体系空间和女性话语体系空间的极端个体为例,直陈男性话语体系对多元个体与情感的否定与湮灭,但同时,电影向男性话语霸权进攻的锋芒显得不那么锐利——彼得的冷血中和了导演对男性化话语体系与女性话语体系鲜明的褒贬态度,给观众预留了理性思考与反思的空间——两性之中无论哪一方占据话语霸权,都会给生活在其话语体系下的个体带来负面影响。
这部电影就像简·坎皮恩手里一根烧过的细针,被她拿来刺向当下社会肌肤上的水泡,刺破的过程或许并不怎么疼痛,但随即浓水流出,腌臜污秽的事物被暴露在阳光下。
這裡的影片中是記錄下一個二千年前後時期的歌手怎麽以一首歌紅遍全球在講她的生平因為歌首首歌聲動人,感人心弦,像是在講大家的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